吕用之又在青石上刻字说:“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密令左右放置在道院香案上。高骈看见,惊喜。吕用之说:“玉皇大帝因您焚香修行,功德显著,将要补授您为仙官,掐指算来,鸾鹤不日当降于此际。我等贬谪到凡间的期限也将满,届时必定陪同您同归上清仙境!”此后,高骈于道院庭中刻木鹤,不时身穿羽服跨坐在上面,早晚设坛祷告,炼金烧丹,花费数以巨万计。
吕用之微贱时,寄居在江阳后土庙,一举一动都要祈祷。得志之后,报告高骈,扩建其庙,极尽江南工匠木材之选,每有军旅大事,以少牢献祭祈祷。吕用之又说神仙喜欢住楼房,说服高骈建造迎仙楼,花费十五万缗。又建造延和阁,高八丈。
吕用之经常在高骈面前装神弄鬼,呼风唤雨,仰头朝天作揖,说是有神仙正从云端经过。高骈就跟着叩拜。吕用之经常厚重贿赂高骈左右,让他们观察高骈动静,一起蒙骗他,高骈毫无醒悟。左右稍有异议的,还没移动脚步,就被吕用之陷害而死,最后没有一个人敢说真话,只是捶胸扼腕,口不敢言。高骈倚靠吕用之,如同左右手,公私大小之事都由吕用之决定,黜退贤人,擢进不肖,淫刑滥赏,高骈的政事于是大坏!吕用之知道上下怨愤,担心万一发生事变,于是建议设置巡察使。高骈即刻以吕用之统领,招募险恶狡狯者一百余人,纵横闾巷,称之为“察子”,民间有哪家人打骂老婆孩子,也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吕用之想要夺人货财,掠人妇女,就诬告说他叛逆,严刑拷打,取得口供,杀了他,夺了他的财产和妻女,所破灭者数百家,人们在路上遇见,都不敢交谈,只是以目示意,将吏士民就算是呆在家里,也不敢乱说乱动。
吕用之又想要以兵威胁制诸将,请选募诸军骁勇之士二万人,号称左、右莫邪都。高骈即刻任命张守一及吕用之为左、右莫邪军使,署置将吏,如同帅府,器械精利,衣装华洁,每出入,前导卫队近千人。
吕用之有侍妾一百余人,自奉奢靡,用度不足,于是截留三司纲(呈缴户部、度支、盐铁的钱)给自己家用。吕用之仍担心人泄露他的奸谋,于是对高骈说:“要神仙来也不难难,只恨学道之人不能断绝俗累,所以神仙不肯降临!”高骈于是摒弃全部姬妾,谢绝人事,宾客、将吏都不得见。有不得已必须见的人,都先令他沐浴斋戒,祓除秽恶,然后接见,叩拜刚刚起身,就把他带出去。由此吕用之得以专行威福,无所忌惮,境内都不再知道有高骈了。
华杉曰:
高骈能够这么轻易的被吕用之控制,完全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叫他干啥就干啥,他为什么会这么愚蠢呢?这是人性的弱点,会在已经下注的地方继续下注,或许他中间也怀疑过,但是,之前已经都听了,这次不听,之前的功夫就白下了,就是这种心理。吕用之呢,也利用他这种心理,什么要求都敢提。至于花了多少钱,冤死了多少人,办坏了多少事,高骈根本不在乎,他要登仙境了,这些凡间俗事都不重要。
另外,吕用之对高骈身边的人,要么买通,要么排挤出去,甚至陷害致死,把高骈关进了信息茧房,也是重要原因。人都是受他人影响,只收到一个方向的信息,就很难醒悟。但是,高骈没有想到,这样下去的后果,会要了他的性命。
14、
王铎率两川、兴元军队屯驻灵感寺,泾原军屯驻京西,易定、河中军屯驻渭北,邠宁、凤翔军屯驻兴平,保大、定难军屯驻渭桥,忠武军屯驻武功,官军四集。黄巢势力萎缩,号令所行,出不了同州、华州。百姓避乱的,都进入深山筑栅自保,农事全部荒废,长安城中一斗米值三十缗。贼军把人卖给官军为粮食,官军有时也抓山栅之民贩卖,一个人可以卖数百缗,以肥瘦论价。
华杉曰:
以活人为军粮,这里就有记载了,这些被当做食物的人,叫做“两脚羊”。鲁迅《准风月谈·抄靶子》上说:" 黄巢造反,以人为粮,但若说他吃人,是不对的,他所吃的物事,叫作'两脚羊'。"不过,鲁迅可能没有仔细读史,吃“两脚羊”的,不仅有黄巢,还有官军。历朝历代,战乱时期,“两脚羊”都是标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