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E和她相恋了三百天有余的男友分手了。见到她时,她把苍白的脸和尚未淌干的泪痕藏在了身上宽大的“男友风”卫衣里。
分不清是我牵着她,还是她拉着我走向了她常和前男友约会的地点。
我们在儿童乐园旁的长椅上坐下,她又开始了哭泣。
“我有预感,再也不会遇到像他一样对我这么好的人了。可是他也不再是以前的他了。他分手的理由是自己无法将全部给予我了”。
我从她的断断续续的哭腔里勉强拼凑出了完整的一段话。
尽管与对方交往了将近一年,E和前男友的相恋起初并不被朋友们看好。只相识了短短一周,共进了一顿晚餐,对方便牵起了她的手。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与他走了。然而当时的E坦然又豁达,如此现代的高效恋爱,即使分手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反正我也没有很喜欢他”。
但连E自己都没有料到,体内的少女心逐渐逐渐被男友各种浪漫的举动催发,那颗心不断膨胀,她对男友的依赖愈来愈强。朋友们眼中的E,本就是易对现状满足甚至沉溺于小确幸的小女生。然而这对情侣确定关系前几乎跳过了深入了解的环节,所以男友预设的E,是一位独立自主并且极富上进心的女生。这样的她让男友产生了幻灭感,对方直言灵魂再难以相通,并因此萌生了分手的念头。
日剧《四重奏》中,阿卷与丈夫的婚姻走向尽头亦是如此。丈夫想象中的卷,是一位极富生活情趣的艺术爱好者,而不是囿于厨房,在饭桌上与他分享邻里八卦的主妇。所以——
“虽然爱她,但不喜欢她”。
相比起“我喜欢你”,人们往往将更多重量给予“我爱你”。
不知是语言还是文化的缘故,用中文说出“我爱你”好像总是很难。哪怕是父亲节或母亲节的特殊日子,孩子们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力量才能对父母说出“我爱你”。“爱之深,责之切”。爱和责任紧紧相连,因此情人之间若非经历过风雨,将对方作为自己的家人来看待,确实很难做出“爱”的保证。
但人们却能轻易地吐露“喜欢”,以此来展开一段恋爱。
“我喜欢你”,“我想一直见到你”,“我想看你笑”——“请与我交往吧”。
支撑“喜欢”这一情感的,是欢欣,是激情。不需要进退两难的泪水,舍我其谁的占有,喜欢来源于简单的荷尔蒙。
恋爱与婚姻不同,后者是需要维系的“有形关系”,而前者自由地开花结果。灌溉它的从来都只是纯粹的喜欢。
如果我喜欢你,眼中和掌心全都是你,我要随时随地亲吻你,梦里我都依偎着你。
如果我喜欢你,是因为我的雷达侦测到了你的特质,后来我从头到脚的引擎无一幸免地被启动。
现在我就要飞向你。
但当这些夺目的特质在交往过程中减少或是改变,那些最初的喜欢同步地被消耗最终殆尽。幸运的情侣或许能够在这段关系中捕捉到新的闪光点,继续厮守得之不易的感情。但放弃挣扎的人,从来不在少数。
比爱轻松的是喜欢,比爱艰难的也是喜欢。
E沿着栏杆跌坐下来,方才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我伸手轻拍她因哭泣而抖动着的背脊,一时无言。
远方还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妩媚的晚风挑逗着那故作淡定的树。这样的夜晚本该教人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