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有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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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学长,请说实话,否则我就要强吻你了。】

毕业生送别晚会。

骆唐坐在第一排,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台上表演小品的顾盛学长。

他反串了一个菜市场卖鱼的大妈,围着脏兮兮的围裙穿着长筒黑胶鞋,捏着嗓子用带口音的普通话和来买鱼的人讨价还价。

明明就是个搞笑的角色。顾盛还表现得那么惟妙惟肖。

可在他说着“哎,我这鱼可新鲜了”的台词,还夸张地往台下抛一个媚眼时,骆唐还是莫名的心如小鹿怦怦跳。

她正面红心跳着,面前突然冒出一个人,举着一束花冲她咧嘴傻笑:“听说顾盛学长要毕业了,我赶紧来趁虚而入。骆唐同学,我是姜黄。”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顾盛显然听到了,皱了皱眉,立马改了台词:“现在的小伙子追女孩子就爱送花,你们觉不觉得有点俗?”

“俗!”

“太俗了,照我说,还是送一条新鲜的大鲤鱼最实在。”

骆唐暗自赞叹:不愧是有着丰富舞台经验的顾盛,一个临场加的互动便把观众注意力抓了回去,还又抖出个包袱来。

“送花是俗,但我的心意清新脱俗。”

叫姜黄的少年淡定地把花往骆唐怀里一塞,毫不客气地坐到她旁边的空位上。

那是顾盛的位置。

骆唐正想发作,就看到顾盛眯着眼瞄了她一下,那意味深长的表情让她有些心慌意乱,连忙全速运行起小脑瓜揣测他要表达的意思。

“你还喜欢顾盛学长?”姜黄不识相的厚着脸皮凑了上来。

“嗯。”骆唐搪塞着,心里更烦躁了——她刚刚想到哪儿了?

“那他什么态度?”

“……”她没回应,脑子里有个想法正打着转儿:顾盛学长刚那是吃醋了?

接着姜黄做了一件让骆唐几乎下巴脱臼的事。

他以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抽象姿势爬到了台上,也不管身上蹭了灰,一把抱住了顾盛,抢过话筒:“学长,你喜欢骆唐不?”

这什么状况?

修长少年姜黄暧昧地凑到了“万人迷”校草顾盛眼前:“学长,请说实话,否则我就要强吻你了。”

强吻?骆唐快被逼疯了,他们辛辛苦苦策划了一个半月的晚会就要被这个姜黄折腾成一场闹剧了!

顾盛却一如既往的冷静。

他干脆大方地伸手揽住姜黄的腰,主动把两人拉近到几乎快鼻尖顶鼻尖的距离,腹黑地笑着:“学弟,要吻就吻吧。”

吓得姜黄像被火烫了似的猛地松了手。

骆唐的心跳频率又被那腹黑的笑容加速了不少。

【二、风吹起了一地清冽的甜蜜。】

在一片混乱里结束了晚会,骆唐捧着那束从里到外都是大红色的花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寝室,一路上只想着一件事——顾盛要毕业了。

还记得是高一开学军训第三天。

在烈日下站着站着军姿,她突然感到一阵阵腹痛,想举手请假,却又不知该怎么跟男教官说。

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时间,她赶紧从包里掏了钱跑到运动场一边的小卖部,对着小窗口里弱弱地喊着:“阿姨,给我拿包七度空间。”

“日用夜用?”从窗口里传出来的是雄性气息十足的男声。

骆唐吓了一跳,本就晒得发烫的脸这下简直可以用来煎荷包蛋了。

“你疼得很厉害?”那个热心的少年起身推开了小卖部的门,冲她微笑着招手:“进来休息下吧。”

骆唐觉得尴尬,却又实在禁不住“休息”两个字的诱惑,便走了进去。

“要什么自己拿吧。”少年笑着给她指了指里面的一扇门,“这里的厕所比公用的干净。”说完,就提着热水瓶出去了。

门一合上,骆唐就哆嗦着从货品架上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捂着肚子快步走到厕所里。

等她出来时,少年仍不在,桌子上却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水和一瓶药。

她感激地拧开药瓶盖,倒出四粒止痛药,送到嘴里,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吞了下去。

“我还怕你觉得我热心得居心不良不敢吃。”少年蓦地出现在了门口,手里多了一样东西递给她:“我妹妹每次都用这个。”

骆唐望着那片暖宝宝贴,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外面好热,再贴了这个等下我得一直洗汗澡了。”

“在这里就不会觉得热了。我帮你请了假。”他咧嘴邪气地笑着,“我是顾盛,高三的。”

那一刻,骆唐听到风吹过耳畔的声音,嗡嗡作响。风吹起了一地清冽的甜蜜。

【三、最好的时光。】

军训结束后,她毫不犹豫忽略掉了包括学校明星社团戏剧社在内的所有社团,意志坚定地费力进了曲艺协会。

曲协是顾盛在高一时自创的社团,听说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得到学校批准,但因为感兴趣的人太少,即使他再努力,也一直发展得不愠不火。

等到顾盛高三这年,还没有个像样的后继者,他便不肯松手,学习再忙也耗了不少时间在曲协上。

为了给顾盛减轻负担,骆唐努力地从零开始学相声学小品,硬是把一口“川普”给练成了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就在她还准备找个师傅学戏曲的时候,顾盛终于点了头:“学妹表演能力不错,月底的节目和我搭档怎样?”

接下来就是骆唐脑海内所有存档里“最好的时光”。

顾盛越来越看重她,每次表演就算没有她的份儿也会带她去观摩,下来后又喊着她一起看录下的视频,一点点跟她分析表演时的技巧和漏洞。

两个月下来,骆唐已经能在舞台上独当一面了。

但问题是,学习民间传统艺术可不是她的初衷,她分明就是冲着顾盛来的。

于是趁着某次协会聚餐的机会,骆唐拼命灌自己灌到走不动路。众人默契地起哄让顾盛送她,他也不推托,背起了醉醺醺的骆唐。

彼时月色正好,茉莉花的香气不浓不淡地弥漫在空气里,在蝉鸣的映衬下,夏夜的氛围格外浓郁。骆唐红彤彤的脸贴着顾盛的背,在半清醒状态下她还嗅出了混在酒气里的顾盛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

“学长,你好香啊。”骆唐一说完,胃就在酒精的刺激翻腾了起来,赶紧挣扎着让顾盛把她放下,捂着嘴跑到树下吐了起来。

顾盛耐心守着她吐完,温柔地递来纸巾:“下次别喝这么多了。”

骆唐转头迷迷糊糊地望着顾盛好看的笑,恍然觉得天空上挂着的圆月变得黯淡,好像所有月光都被顾盛带走了,全围绕着他,让夜暗了下来。

她正犯花痴,那个她心中迷人到羞花闭月的顾盛学长便俯身暧昧地靠了过来:“骆唐——”

“骆唐。”拎着零食回来的室友周周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在门口发什么愣,没带钥匙?”

她这才觉察到自己已经走回寝室了。

“骆唐,这谁送的康乃馨?”

“什么!康乃馨?”骆唐这才埋下头仔细看了看她抱在怀里那束大红色的花——居然真的是康乃馨。

这份心意确实“清新脱俗”!

【四、遇见为你学川剧的少年就嫁了吧!】

纵使骆唐有着千百个不情愿,盛夏行进到末尾时,她还是升到了高二,顾盛毕业走了,只留下那个不按理出牌的姜黄缠得她哭笑不得。

“我的名字是父母姓氏随便拼凑来的,你肯定也是吧?”

“市面上卖的玫瑰其实全是月季,反正都不是真正的爱情之花……而且,听说你喜欢红色康乃馨?”

“你知不知道姜黄还是一味中药?做咖喱的香料里也有这一种的。”

骆唐本以为取下眼镜降低标准勉强看看,姜黄也能抵得过顾盛的几分之一。可被缠了几天才发现,这绝对是负倍数——他压根就是个一时吃了熊心豹子胆变得英勇无比敢闹场子表白,实则唠唠叨叨无趣至极的老太太。

这离她的期许也未免差太多了。

虽然被骆唐鉴定为连腹黑男顾盛的脚趾甲盖都比不上的等级,可姜黄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据说他在暑假时费尽心思找了个老川剧艺术家拜师学艺。作为一个半吊子徒弟,变脸喷火这些绝技自然是学不到了,但基本的川腔唱法总掌握了些许皮毛。

众所周知的,曲协全称虽是曲艺协会,但一向只有相声小品撑得起台面,戏曲方面一直缺人,作为新任理事长的骆唐也极力想发展这一块。

带着一颗人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姜黄便常常在去食堂必经的造景湖边吊嗓子。

骆唐路过时,还没来得及仔细听听他在唱什么,就被事先埋伏好的一堆相关人士包围住,七嘴八舌地游说起来。

“骆唐,协会正需要这样热忱的人才!把戏曲这一块发展起来明年竞争明星社团就有望了!”

“骆唐,姜黄这孩子也不容易,现在的男生多半整天投身于DOTA事业,愿意学戏曲的太少了。何况他一门心思就是想做你的贤内助。”

“他长得还不错,成绩也不错!”

“遇见为你学川剧的少年就嫁了吧!”

……

在舆论的压力下,骆唐终于妥协,同意让姜黄进曲协。

“喂,有没有搞错,你真以为他是为了进社团才这么绞尽脑汁?”周周不满地撅了撅嘴,“这么好的男生,你不要我就自作主张收走咯。”

骆唐淡淡地回应:“我要用心学习考大学。”

周周的小粗手指立马戳了过来:“当初拼死拼活追顾盛学长的时候,可没见你学习过。”

【五、十七八岁的少年最是容易急躁。】

上高二果然比预想得还要忙,老师们都准备把高二高三的课本在这一年一口气讲完,好把最后一年的时间全腾来复习。

骆唐选了理科,课程内容多,布置下来的作业也难,加上还要忙曲协的事,所以应付起来难免有些吃力。

还好有姜黄帮忙。他带着几个开学时被他连哄带骗收进来的学弟学妹,卖力地表演,边唱传统川剧边变魔术,反响竟出乎意料地好。几次社团活动下来,曲协新招了不少积极的社员,比起之前壮大了不少。

骆唐觉得在路上的时间都白白浪费了,有时候干脆晚上留在社团的活动室,学习和曲协都能兼顾,倒是两全其美的方法。

后来姜黄也厚着脸皮要求留下来学习到宿舍锁门前半个小时再走。

骆唐不觉有不妥,便答应了。反正只不过是两个人并排坐着,各自握笔唰唰地写着作业,或者埋头看书罢了。

“骆唐,这道题如果你用几何方法解决会更简单。”姜黄说着,就自作主张地抽走她的草稿本,在上面画起图来。

“我知道。只是不习惯画图。”她又把草稿本挪回了自己面前。

“这样考试的时候更节省时间一些。”

骆唐头也不抬地“哦”了一声,握笔的右手继续在纸上写起了公式和推算过程。

头顶的老式绿色电扇正嘎吱嘎吱地转着,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十七八岁的少年最是容易急躁的,姜黄突然唐突地抓住了骆唐的左手。

她不耐烦地抬头,挺冷地问:“干吗?”

姜黄支支吾吾道:“周末……周末一起出去吧……我,我请你吃饭。”

望着姜黄那张犹如发烧到四十度般羞涩又傻气的脸,骆唐终于还是心软了。

“好吧。”

【六、何况她遇见了这样的对手。】

骆唐怎么会不懂姜黄的心思?

那些对姜黄莫名的怒气和冷漠,不过是因为他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一年前那个义无反顾一心一意喜欢着顾盛学长的自己。

喜欢到明明知道顾盛是在利用她,却还是没法死心。

那个茉莉花香气馥郁的夏夜,她心仪万分的顾盛学长暧昧地俯身靠了过来,带着温柔的呼吸凑到了她耳边。

骆唐觉得这个画面像一场梦。如果这是一部纯爱电影,此时此刻就该是最经典的令人回味最久的镜头了。

但他是顾盛,那个一听曲协的女生们聚集起来谈论纯爱电影,就眉头拧成一团,毒舌地吐槽:“据说剩女大多是看这些童话看多了,才会在现实里找不到归宿”的顾盛。

于是一句话把骆唐从美好的梦境抽离,踉跄着回到了现实里——

“骆唐,帮我一个忙。”

她慌张起来,吞吞吐吐的:“什么忙?”

顾盛却直截了当:“我想要市三好的名额。”

骆唐一直以为自己把“校长的女儿”这个身份隐瞒的很好,没想到他却是知道的——要是换作别人,骆唐肯定觉得他或她可真是处心积虑。

但有什么办法,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事,何况她又遇上了顾盛学长这样的对手。

他没有虚伪地拿出一堆陈辞,比如“我家里条件不好,考上大学是让家里好起来的唯一办法”之类的来做铺垫;没有使出一堆甜言蜜语,趁她心慌意乱神智不清时再提出;没有利用她对他明显到众人皆知的感情,先让她成为他女朋友,再“理所当然”的要求。

他就这样坦坦荡荡地,望着她的眼睛,不卑不吭地说了出来:“你知道,高考可以加20分。”

她记得他的白衬衣散发着如月光般皎洁的光芒,自己的小心脏在胸腔里“噗通噗通”越跳越快,差一点没跳出心脏病来。

她必然是会答应的。

【七、她觉得自己嗅到了秘密的味道。】

周六。坐在主色调是粉红色的小西餐厅里,骆唐边捣鼓着盘子里的意大利肉酱面,边在心里感慨这家店真是创意无穷,竟然用泡萝卜和辣白菜做西餐配菜。

“骆唐,我的黑椒牛排味道不错,你尝尝?”

“好。”

坐她对面的姜黄穿着的那件笔挺的白衬衣,总是给她一种正式得很奇怪的感觉——相比之下,她只是挑了条碎花裙披着蓬松的长发就来了,倒也显得太过随意。

嚼完了牛排,骆唐找不着话说,就问姜黄要不要试试她的意大利面,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直接将自己的盘子推到他面前。

“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泡萝卜比肉酱好吃。”

“我也这样觉得的。”

索然无味的对话就这样进行着,骆唐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透过眼底泛起的雾气,她在朦朦胧胧中望了姜黄一眼——怪不得看着这么不协调,这件分明就该是顾盛的白衬衣。

姜黄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闷闷地冒出一句:“顾盛后天要回来。”

“真的?”骆唐脸上立马绽放出一朵娇艳的笑来:“顾盛学长要回来?”

“骆唐!”一向好脾气的姜黄猛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我是有多比不上顾盛,你打什么哈欠?”

骆唐一听到“顾盛”两个字就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再看着姜黄这凶巴巴的样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也站起来气势汹汹的反驳:“我在顾盛面前放大臭屁他都不会哼一声,打个哈欠你就没法忍了!简直就是差他差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去!”

姜黄被她的话激得恼羞成怒,小孩似的争辨起来:“顾盛穿180的白衬衣,我也穿起来也刚好;他成绩年级前三,我也前三;他会说相声演小品,我会唱川剧;他是老师和同学眼里的红人,我的人缘也不差……”

“喂。”骆唐粗鲁地打断了姜黄——她脑海里刚闪过一个奇异的想法:“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顾盛?”

“你才喜欢顾盛!”姜黄一支勺子丢了过来。

骆唐轻巧地闪过,眯起眼泰然地笑而不语。

她觉得自己嗅到了秘密的味道。

【八、这一句又被重重地划掉了。】

曾经喜欢顾盛的那些时光中,骆唐想像过很多次自己第一次到他家的场景,甚至做梦也有梦到过。

比如,他们在一起了,然后依旧是一脸捉摸不透表情的顾盛,和娇羞无比的她十指紧扣地站在门前,他边敲门边喊着:“妈,我带媳妇儿回来了。”

比如,顾盛被恶霸女儿逼婚,她带着亲友团气势汹汹地杀到顾盛家,一脚踹开门,冲进去二话不说把他带走,留下目瞪口呆的“小三”!

比如,顾盛在她和一个绝代美女之间犹豫不决……她梨花带雨地跑到顾盛家,含泪给顾妈妈做了一顿饭,用美食俘虏了老人家,从此成为了“官方指定独一无二”的顾家媳妇儿。

结果她却是被姜黄带来的。

在路上姜黄断断续续地跟骆唐讲了很多。

她知道了顾盛曾经是姜黄初三时的家教,在他的辅导下姜黄的成绩突飞猛进,让姜黄的妈妈开心得直夸顾盛厉害,连着给他涨了好几次工资。

“我刚开始特崇拜顾盛,觉得他看起来又酷,很讨女生喜欢的样子,成绩好,话少但讲题思路清楚明了,真是个很好的家教。有一段时间,我很执念地模仿他穿衣服说话,觉得这样就可以变得和他一样好。

“但是后来我妈每天都在我耳边夸他。总是你看看人家顾盛怎么勤奋努力,你看看人家顾盛多么懂事成熟,你看看人家顾盛怎样怎样怎样。

“久了我就烦了。以前好歹我妈都是一会儿夸张三家一会夸李四家,那会儿专门就只拿我跟顾盛比,搞得我自卑死了。”

骆唐连连点头,她认识的顾盛是这样的,她也讨厌总是要跟“别人家”孩子比。在这些方面,她倒是和姜黄挺有话题聊。

“然后我烦了,就想赶他走。”姜黄脸上满是愧疚:“我就偷了家里的钱,诬赖是他拿的。我妈就不要他做我家教了,要不是我拦着,还差点报了警。”

骆唐的眉头快拧成了“八”字,不满地撅着嘴:“报警了才好。你绝对会露馅的,谁叫你陷害他。”

“我那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姜黄突然郑重地冲骆唐鞠了个躬:“对不起,骆唐同学,我之前才意识到,我虽然喜欢你,但是这么努力地追你,主要还是因为想要赢顾盛一次。”

“追到我关你赢顾盛什么事?”骆唐又习惯性地眯起了眼问道。

“你去了顾盛家就知道了。”姜黄卖着关子。

顾盛家在极普通的老式居民楼。沿着窄窄的楼梯走上去时,骆唐想起他以前不管再忙也不放弃小卖部的勤工俭学。她每每说服,他总是不羁地笑着“我要多体验生活,才能表演出更好的作品。”

即使偶尔有从同学的讨论中捕捉到一些零碎,拼凑起来也知道了不少,比如顾盛的母亲精神有问题,治病需要很多很多钱;比如顾盛寒暑假不分日夜的打工,为了供得起母亲的医药费,也为了自己和妹妹的学费;比如顾盛的父亲在他母亲发病后不久便抛弃了他们,将所有的重担留给了只有十岁的顾盛。

她也曾经想问过他,可又觉得如果他没有主动说起,自己提出会显得太唐突。她太喜欢顾盛,生怕自己做错一步就会疏远了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

来开门的是顾盛的妹妹顾双,她看到姜黄就没好气地堵着门:“你来干什么?别告诉我我哥又偷你家钱了?”

姜黄满脸羞愧地摇头,把骆唐推到她面前:“这是骆唐。”

顾双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又认真地打量了骆唐一番,终于点了点头:“进来吧。”

她竟然知道她?

顾双看透了她的心思,把拖鞋递过来:“哥哥提过市三好的事。”说罢,又忍不住补充道:“当然还有很多别的事。”

“嗯?”

顾双再也看不惯她这迟钝的模样,猛地拽起还在换鞋的骆唐,直接把她推到了顾盛房间里,雷厉风行地把一本东西塞她手里,门一关:“自己好好看。”

——是顾盛的记事本。

他习惯了将每天要做的事清楚地罗列出来,如果临时有变动,也会换一种颜色的笔备注,每完成一件,又逐一打勾标明。

这本记事本是他每天带着的,有时候他们坐在活动室的同一张桌子上,本子离骆唐很近,甚至就在手边,可她从没想过要翻开来看,更没想过贴在里面的某些便利纸上竟是自己的名字。

她是骆唐,小我两届,很可爱很努力。

骆唐,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但我要毕业了。

把她让给别人?(这一句又被重重地划掉了)

或许,假装自己是GAY,骆唐就能死心?接受姜黄?

——骆唐看到这句噗哧笑了,笑着笑着,便让噙在眼眶里的温润液体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

【九、倘若没有她,他的世界就像没有月光。】

其实在小卖部相遇之前,顾盛就见过骆唐。

那天早晨,他在食堂里勤工俭学,旁边的大叔骄傲地伸手一指:“看,校长的女儿,她最喜欢吃我煮的牛肉面。”

于是他就看见了大快朵颐吃着面的骆唐。

不知怎么的,心里有块地方蓦地沉了下来,变得很柔软,觉得甜蜜,细品又有一点点苦涩。而后心房里又像是大海般翻腾着,让他冲动起来,恨不得立马上去推开那个讨人厌的路人甲,自己坐到吃早餐吃得酣畅淋漓的少女身旁。

没谈过恋爱,但明确的知道这是喜欢。

而后得知她对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情,自然也暗喜,偷偷地在回家的路上,上楼梯的途中,弯下腰换拖鞋,在家里修灯泡时的很多个瞬间偷笑过。

只是,他习惯了考虑很多。

比如家境的差异。比如自己毕业了她还在读高中,如若还考到不同的大学,时空的差距是不是太多?比如他们在一起会不会是一时冲动,短暂的美好后就只留下失落的回忆。

某天,姜黄来他家找他道歉,无意在房间里看到了骆唐的照片——那是曲协活动时的拍的,她扎着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有点塌的小鼻子,两三颗雀斑点缀在咧嘴笑的侧脸上,手腕上挂着一串在路边买的茉莉花。

那是顾盛的珍藏。

姜黄说:“学长,我喜欢这个女生,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他不爽地随口答道:“康乃馨。大红色的。”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邪恶。

可是当时心里只想着,怎么能把她让给别人。

过后又想,怎么能这么自私地占有?

挣扎不出结果,便索性跟自己打了个赌,赌自己上大学后会不会遇见了别人,轻易地忘记了骆唐,赌骆唐会不会和姜黄在一起,抑或会不会在不久后就忘了他。

新学期开学,顾盛正在校门口大汗淋漓的迎接新生。很多个欢快的影子在他眼前匆忙闪过,他忽然就想起了记忆中心仪少女的微笑。

她也是这样,笑起来总是活蹦乱跳,感染了周围每一个人。

一抬头,他却看到少女就在前方,步履轻盈正朝自己走来。他揉揉眼,生怕自己看错。兜里的手机恰巧响了,是顾双打来的:“骆唐不仅考上你的学校,现在还直接杀过去找你了,算算下飞机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到了。”

他傻傻地点头,已然忘记这动作电话那边根本看不到。

他想,自己应该走过去抱抱她。以往,他从没想过骆唐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但这些努力避开她的时光却给了他答案。

倘若没有她,他的世界就像没有月光,没有路灯,没有草丛中的虫鸣,没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只有一片乏味寂静的夜。

还好现在她在,就在他面前,正露着两口深深的酒窝冲他笑。

他知道自己还能让她笑得更幸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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