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与桂林的秋天第一次相遇,桂花扑簌簌的沿着发梢眉尾漂流落地的时候,不知姥姥蒸屉里的桂花糕又是第几轮酥软金黄。
姥姥的老屋门前有两棵八月桂,记忆中树干并不十分膨大,却刚好足够透下点点细碎阳光,与泛黄藤椅层层叠叠,阴影相重。
那时的傍晚,闷热的天气还未完全作别,小姑似乎总爱穿着一身与周围金黄色丰收格格不入的黑色纯棉长裙,坐在藤椅上,右手握着一把油纸扇,左手摊开一本不知从哪借的泛黄书,周围卧着一只上了年纪的大黄狗,倒也都不动,除非蚊子嗡嗡的实在恼人,扇子着落与狗嘴咬去的方位一致,才像突然都有了生命和灵魂似的,鲜活起来。不过倒有另一件事也能打破这样的沉寂。有些傍晚,姥姥突然将刚蒸好的桂花糕码在小陶瓷碗里盛出来,在看见老黄狗与我如出一辙的饥渴眼神时,我才倏然从载满我好奇心的蚂蚁窝中回过神来,作势就要用脏手拿下一大块。姥姥假装恨恨拍开我的手,将陶瓷碗放入笑意盈盈的小姑怀中才转身离开。
其实我小时候真是看不懂的,妈妈只说吃东西前要先洗手,小姑却总要准备好热茶木筷,非要等到我馋的口水直流;这么一小块一口都塞不满的桂花糕,小姑却总是捏着我的嘴告诉我小口咬下细嚼慢咽,女孩子吃东西可千万不能粗鲁;吃完我胡乱抹掉嘴上的碎屑却又被拉住,等待带着香味的手帕抹过我的嘴角...在那些幼时的黄昏中,除了被我拆了家的蚂蚁逃跑我看的分明记得牢固,小姑修长白净的双手,带笑的眉眼,抓住我不听话时的微微蹙眉与不忍苛责,似乎伴着桂花糕的清香,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更为明媚难忘的一笔。
后来我逐渐明白,小姑是更愿意将日常过成生活的,或许如同样一身黑裙,一生优雅万分的赫本一样,我是毫不怀疑小姑也能将优雅精致融入生命里的,即使小姑并没有赫本那样举世无双的美貌,在岁月漫长中,从少女到为人妻,为人母,葱白玉手整日浸在厨房中,沉在碗池底,无忧的眉眼也开始有了抹不平的褶皱,有恼不完的忧愁,她好像还是那个糕点要细细切好,热茶冒着清香,书卷一摊即一个下午的小姑;还是那个说话轻声细语,一身黑色棉裙,纯白手帕不离身的小姑;也是那个被我误会成早已不食人间烟火与自己的世界作伴,却总是在最近提醒刚入大学不久的我勤俭节约,合理开销,少用花呗,不要透支情谊邀请朋友助力最后得不偿失的小姑。
我不能说小姑是我人生的导师,因为我似乎是长歪了的那一卦。我会注重生活的仪式感,却也总是寻找客观条件马马虎虎敷衍生活;我总认为书卷气息灵动异常却总做不到一本好书只与一杯清茶作伴;我懂得消费适可而止却一直改不掉宁为五斗米折腰的坏毛病。倒也怪不得到了大学小姑还恨不得耳提面命,赐我一番又一番谆谆教诲。
我也不太恼,其实听小姑慢慢讲完之后我想的就只有要不要自己做点桂花糕给小姑寄过去——消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