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卷一·三·尸变)

话说在阳信县,有个村子叫蔡店。里面住着一老汉,不知姓名,姑且叫他永强。永强有个儿子,不是关键人物,不起名字了。

蔡店距县城有五六里远,永强父子就在路边搞了个客栈,叫“永强快捷酒店”。

有几个货车司机,是这家店的主顾。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这天黄昏,四个司机前来投宿,不想客房住满了,只好央求永强收留。

永强想到一个去处,却不好意思开口,唯恐伤了主顾。

四人劝道:“有棚有床就行,总比睡大街强!你就说吧,到底住哪?”

当时,永强的儿媳妇刚死,尸体放在一间客房里。儿子外出订购棺材,尚未归来。

永强思来无计,就领着四人走进那间客房。

这间房是一室一厅。

客厅改成了灵堂,里面光线昏暗,只有桌案上点着一盏小蜡烛;桌案后面是一张灵床,用纸叠的被子盖住逝者。再往里走就是卧室,墙下摆着一张大床。

四个司机困得不行,沾枕头就睡,呼噜声此起彼伏。

其中有个人觉轻,被吵醒了,顶着鼾声翻来覆去睡不着,咱们给他取名小青。

少时,小青听见灵堂里有沙沙声。睁眼观瞧,桌案上的小蜡烛豁然明亮,照的灵堂恍如白昼;目光一转,登时吓了一跳。

女尸竟然揭开纸被,缓缓下床,直奔卧室走来!

尸体脸上呈淡金色,额头绑着白布,走到榻前,对着那三个打呼噜的司机挨个吹了一遍。

小青吓坏了,暗中将被子拉起来,盖住了口鼻,再憋住呼吸,竖起耳朵听动静。

稍后,女尸果然来到小青身前,朝他吹了一回,然后缓缓离开。

灵堂里又传来纸被子的沙沙声。

小青探头窥视,见女尸平静的躺在灵床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小青的心刹那间提到了嗓子眼,轻轻抬脚,将床上三人踹了个遍,竟全无反应。

呼噜声停止了,世界安静了,小青更清醒了。左思右想,还是跑吧。于是缓缓穿衣。

就在这时,灵堂里又传来沙沙声。

小青大惊,忙又钻进被子里。

依声音判断,女尸缓缓走来,又对着小青连吹了好几次,方才转身离去。

又是一阵沙沙声。

看都不用看,女尸肯定躺下了。

小青急忙穿上裤子,光着脚丫就往外跑。

女尸乍起,迈步便追。

“闹鬼了,救命——”

小青边跑边号,慌乱中想去找永强,又怕被女尸堵住;索性冲上大道,撒腿跑向县城。

赶到东郊,遇着一个寺院,里面传来木鱼声。

小青觉得自己有救了,忙不迭地敲打山门,高声呼救。

“阿弥陀佛……”

一个和尚缓缓走出,双手合十,像电影里那样,缓缓问道:“施主,何事惊慌?”

小青胡乱形容一回。

和尚笑道:“世上何来鬼怪,只怕施主心中有鬼……”

正说时,女尸追了过来。

小青余光瞥见,哀呼:“大师救我……”

再回首时,和尚早已遁入寺院,反手将山门锁个严实。

女尸近在咫尺!

小青见门外有棵四五尺粗的白杨树,当下灵机一动,跑到树后躲着。

女尸追了过去。

白月光下,一人一尸绕着树跑。女尸顺时针追,小青就顺时针跑;逆时针追,就逆时针跑。

忽然间,女尸停在原地,站直了身子。

小青心里有底,安心躲在树后,也没当回事。

孰料女尸将身子贴在树上,两只胳膊倏地伸长,竟隔着树干去捉小青。

“啊呀!”

小青没想到对面还有这手,当时吓得晕厥过去。

女尸瞧不见树后情势,胡乱抓了一回,最终抱着树干僵在原地。

再说那和尚,守在门里等了许久;耳听外面没了声响,方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寺院。寻见小青,乍一看,像死了;伸手一探,还有鼻息,便将他背回寺院,喂了些温水。

过了许久,小青苏醒,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说一回。

当时,已是破晓。

和尚壮起胆子,爬上寺里的大树,探头向外张望,果然瞧见女尸,正直挺挺地搂着树干。和尚吓坏了,连忙上报官府。

地方官非常重视,第一时间奔赴现场,成立调查小组,仔细勘验女尸。

经查,女尸手指像钩子一般扣进树里。

几个大汉一并拉拽,方才将其剥离。

再遣衙役探访客栈,三个司机已经死去多时。

永强跟着衙役赶来,将儿媳尸体抬了回去。

小青哭诉:“我们四人一起出来的,如今剩我一人回去,如何向乡里交代?”

“这都不叫事!”

地方官说罢,责令相关部门出具证明材料,交给小青带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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