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年四月,她不过才十一、二岁,白净的脸有着那个年龄的女孩特有的红晕,一双眼睛明如星辰,透着调皮与慧黠,穿着条红色的背心裙,里面是件白衬衫,脚上穿着白球鞋,不过几乎只需一天就看不出是“白球鞋”还是“黑球鞋”了。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路要好好地走,用她做医生的母亲的话说:哪里的路不好走,她就会走哪里。
今日里学校放学放得比较早,因为老师下午要开集体会议,亦或是集体备课,不管是集体会议还是集体备课,对于她来说都是最美的佛音。她可以早早地放学,早早地回家。于是老师一说放学,她就把桌肚里的书和文具盒一股脑地塞进书包,跑了。
从学校到家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大路,路宽平整,但要经过她父亲办公的地方,她一贯是不会走这条道的,因为如被父亲看见她早回家了,铁定又是关家里练习三面毛笔字,她可不想浪费这么美丽的辰光。
她走的是“小路”。所谓“小路”,其实也不小,并排走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四月的天,带着一丝微寒,但年少的心是感觉不到的。她几乎是连蹦带跳地走在这条路上的。路两边的野花开了不少,有些她是认得的,有些她是不认得的,但不管认不认得,她都喜欢。
再走一段就到泡桐树林了,昨日便觉有飞花了,飞花其实是柳树的,但看着那么多的纷纷扬扬的落下来,犹如春雪,落到发尖上,落到泥土里,温柔得让人心疼。
今日时辰尚早,也许可以躺在“雪”地上睡会觉罢,她心里想,脚步加快了。
远远地,远远地,近了,近了。她闯进了泡桐林子,每一棵泡桐树下果然都薄薄地铺了一层。
她找到自己经常坐的石凳子,然后飞快地躺了上去。
看书是不会的,写作业也是不会的,她唯一想做的、爱做的,就是冥想。感觉自己就如桐花公主,正在自己的地盘上睡觉,没人敢打扰,那份惬意,那种自在,真是无法言表。
睡着睡着,她仿佛觉得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拂过,起初以为是柳絮,可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感觉都快被呛到了,睁眼一看,就在自己的头顶上,有一个穿白衬衫的半大小子在捋了桐花往下洒呢。
她跳了起来,嚷:“你以为你是散花仙女在散花呢?”虽然这小子长得确实不输画片上的散花仙子,但也不能这么扰人清梦吧。
少年扬扬俊眉,淡淡道:“我早就在这上面了,谁让你在我树下面睡觉呢?”
听得如此挑衅,她果断蹦了起来:“这片桐花林是我发现的,这里是属于我的。”少年坐在泡桐树的枝丫上晃动着腿,说:“谁发现就是谁的了?你以为你是哥伦布呀,发现了新大陆就是你的了,你怎么不绕个圈、撒泡尿做个记号呢?”
她听得他把她比作小狗,脸顿时涨得通红,本就圆的眼睛睁得更圆了,但她越是生气越是不知道说什么,只会用手指着他说:“你、你、你……”他看到她口吃的样子,戏谑道:“要不你也可以在这里竖个牌子: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这样的话,别人就不会来打搅了。”
眼着着自己的“后花园”被别人糟蹋,她是又生气又难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看到她气得快哭了,他从树上溜了下来,说:“算了,咱们一人一半吧,井水不犯河水。”他用手一指,“这半边归你,那半边归我,咋样?”
还能怎样,如若吵起来,让她的爸爸知道,她竟然和一个小子抢“地盘”,肯定得把她狠揍一顿,然后关在家里半个月不许出门。放弃么,她也实在不愿放弃这么个好地方。所以,她只能无奈地点点头,算是首肯了。
“今日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少年伸了个懒腰说,“咱们明天见吧!”
谁和你明天见,祝你明天被老师关晚学,罚抄课文五遍,还是最长的那篇,她狠狠地想。
“呵呵!”少年笑道:“再见!路上小心!”说完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她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向自己家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没有从“小路”走,一来是因为每次老师放学的时间都比较晚,从“小路”回家,人少害怕,再说她也实在不想碰到那个“讨厌鬼”,也许过几天他就不会去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