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夏夜，有风，微凉。

筲箕撸起一串羊肉说：山哥，前几天我翻到一篇特火的文章，叫什么，我喜欢了10年的男孩今天结婚了，哎，多可惜。

我滋了一口高粱酒说：哟，这么巧。

他呆了一下：什么这么巧？你也有喜欢的男孩今天结婚？

我说：哪能呢？我是说我喜欢的女生…..

我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喜欢10年的女同学，今天也结婚了。

筲箕一脸好奇地问：谁呀？小姑娘长啥样，快让我瞅瞅。

我掏出手机，照片里是某年秋天一个女孩在银杏树下的照片，她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戴着毛绒绒的白手套，由于害羞，她双手捂住嘴腼腆的笑，正眼看着镜头，眸子流光溢彩。

筲箕接过手机，睁大眼睛看了半天：这姑娘哪人呀？我没见过。

我说：你的确不认识，她我高中同学。

筲箕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你说，她这颜值，穿上婚纱会有多好看？

有多好看？

泡着略带凉意的晚风，酒气上涌烧得我两颊发烫思绪发蒙，我用力甩甩脑袋，睁大眼睛扫过旁边熟悉的李记清真馆和煌记奶茶店，说：应该比紫霞仙子还好看吧。

02

2010年，我上高一，懵懂的尾巴，青春的开幕。

高中的第一次期末考，坐前面的女同学就让我印象深刻。

乌黑的长发，淡青色的牛仔外套，白色的布鞋，喜欢极简主义的我，非常享受她的这身装束，尽管那是考场，我也总是不正经的偷瞄。

那堂数学考试不简单，后面大题部分很考验平时的基本功，临近考试结束，我正在苦思冥想一道题的时候，她动了。

她趁老师不注意，偷偷侧过头，用手遮住口小声的问：同学，你第二道大题的计算结果是多少？

白皙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可爱的虎牙，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她的五官。

我红着脸小声说道：根号2。

这次期末考是文理分班的依据，我如愿以偿的被分到了重点班。

分班那天，我找了好久才找到教室，等我到的时候只剩最后一排的两个座位了，当我在陌生班主任的催促下急匆匆坐下时，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定睛一看就是之前考场上遇到的女同学，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和身边唯一的一个座位，心中竟然有一种病态的窃喜。

是喜欢她么？应该不是，要是的话，喜欢二字也太过于太随意了。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是情窦初开的爱慕，就像是人人都爱美丽之物一样，与她无关与我无关，是人性的本能。

她坐定没多久，就给我传来了一张纸条：嗨，谢谢你给的答案，让我多考了5分，作为回报中午一起吃个饭？对了，我叫韩小惠，你呢？

我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回到：我叫文山，行，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喝奶茶。

学校门口的李记清真馆那时还没现在火爆，她点了一份干煸土豆丝就把点菜权交给了我，我稀里糊涂的点了菜，稀里糊涂的吃了饭。

喜欢一个人的第一感觉原来是卑微。

我匍匐在她的影子里，不敢多说话也不敢有多余动作，以至于她后来说我有些内向、自卑，其实，她怎知道我是个多么高傲的人。

吃饭时，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她几乎没笑过，直到我给她买了学校门口煌记的奶茶。

她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煌记的原味珍珠奶茶？

我笑着说：三天考试三天都喝一样的，应该是真爱了。

她浅笑了一下，眼睛弯成月牙状，迷人的酒窝，可爱的虎牙。原来，小小的动作“伤害”有那么大。

03

班主任说，座位就先这么着，一个月之后按成绩重新选座位。

阴差阳错我和她做了一个月的同桌，没有预想中的欢乐，大多时候都是沉闷。和其他人我能自如的玩笑和说话，可一到她这我就不自在的严肃起来。

在幼稚的我看来，油嘴滑舌、装酷等哄女生开心和笑的招式，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对一个人发自内心的真诚，才是最好的呵护和亲近。

自以为是的呵护，却得到了自作自受的结果。我越是对她好，想要亲近她，越是把她推向更远处。

一个月后换座位如期而至，韩小惠果断的选择和一个女生做同桌。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青春年少时，和我一样默默在计算，小小教室里，与那个人之间咫尺天涯般的距离。

转眼到了高二下，大半年以来，我更加固执的认为，要给一个人幸福得自己先牛掰。对于当前的自己，就是要好好学习。

我一边拿着班级第一，坐在最前排，一边默默把关于韩小惠的一切秘密藏在心底。

直到她给我传来了一张纸条：下午数学卷纸的倒数第三道大题，我没听懂，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清秀的字迹，让我又想起了那个下午，她写给我的第一张纸条，她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我还一直收藏着。

就这样，我和韩小惠偶尔传纸条，交流学习经验或解答难题，有时也生活乐趣分享。

人与人很远，又很近。

没有一句话，四五米也如同如同咫尺天涯。有了一张纸条，第一排和第四排的两个人，亲近得像同桌。

每到休息日，我们都会一起到李记清真馆吃饭，她永远是百年不变的干煸土豆丝，我最馋的却是他们家的烤羊肉。

一直到高三下高考临近，班上的氛围变了许多，有些平时不怎么谈的话题，也在班上流传，比如谁喜欢谁，谁在乎谁的八卦满天飞。

像我这样的理工男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的，直到我后桌问我：你是不是喜欢韩小惠？

这是第一次将‘喜欢’这个暧昧模糊的词安放在我与她之间，将这三个字从远处拿到近处，从模糊的看到清晰的实体。

我远远的瞄了一眼韩小惠，心里一阵乱跳，忙说：哪有的事，别瞎说。

旁边的同学连忙补刀，半开玩笑的说：哎呀，你别把我们当傻子，你们传了的纸条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

我清晰的感觉到，我脸红了。

这世间真话本就不多，一个纯情男生的脸红，已胜过一大段深情告白。

高考如期而至又如期而去，释压后的我们开始狂欢、聚会，偶尔爆出有同学在一起的消息。

藏在心里的秘密我似乎也可以说出来了，但总觉得差点什么。

正在犹豫时，韩小惠约我去李记清真馆吃饭，韩小惠说请我吃心心念念的烤羊肉，隐约觉得这是个说心里话的契机。

到了的时候，却发现韩小惠带了她隔壁班的发小，所有打好的腹稿，只好跟着烤羊肉烂在了肚子里。

后来班级聚会，一群人在KTV里鬼哭狼嚎，我端着酒一个个的打圈，说着“多联系”、“以后多找我玩”诸如此类的客套话。

白的啤的混合着下肚，我晕乎乎坐到韩小惠旁边准备喝最后一杯，倒满酒端起来说道：咱两就不说客套话了，来点实诚的吧。

她煞有介事的看着我，端着一杯啤酒，笑着说：你想说啥实诚的？

浅浅的酒窝，可爱的虎牙，我好怕以后再也见不到这样的笑，或者说我好怕这样的笑不属于我。

我猛灌一杯酒后，坚定的说道：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凑过来一点，我给你说个秘密。

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把酒放下，还是把侧脸贴了过来，我缓缓凑过去，鼻息间是她放大的淡香和酒气：韩小惠，我，哇~~

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满腹的食物直冲脑门，我赶紧站起来，还没走到两步，哇的一声就全吐了出来。

酒味，歌声，凉气，头疼，韩小惠……，我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那时的我不知道，这竟是我唯一一次有机会当面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刻。

04

高考像只无形大手，同班同学被天南地北的撒了一地。

大学我去了北京，韩小惠去了南京。

突然一天我收到一个陌生电话，当时正在上课便挂了，中午休息时，电话又打了过来：文山，你猜我是谁？

一听那熟悉的声音，我嘿嘿傻笑道：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

韩小惠哼了一声，微愠到：怎么，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我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加速了，然后急忙岔开话题和她聊起了大学生活。

从此我们的联系越来越频繁，晚上基本都会打电话聊会儿，转眼过去了大半学期，每天忙着上课和社团活动，要不是室友问我是不是吵架了，我都没意识到已经和韩小惠好几天没打电话了。

当我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心里一阵的失落感，是不是她…….，我简直不敢想。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和她聊聊时，她给我发来一条信息：文山，在忙吗？

“不忙，你在干啥？”

“和你聊天呀”

我反复纠结，拨通了她的电话：韩小惠，你想不想我。

她噗嗤一笑：文山，你神经病啊。

我接着问：想不想。

她沉默，我又问了一句：想不想。

她说：嗯。

我说：嗯。

然后挂了电话。

我也是后来从她室友那里才知道，韩小惠打了这通电话之后一边气一边笑，说我真特么不是人，隔这么久打个电话就20秒，20秒就为了证明她想我，这是有多欠揍。

第二天我出现在韩小惠楼下的时候，她明显有些错愕，然后对着我会心一笑。浅浅的酒窝，可爱的虎牙，弯弯的睫毛。

她带着我转了转她们学校。银杏大道上，秋日阳光下，一片片金黄的色彩中，我执意要给她拍照。

她拗不过我，便走进一片金黄中，转身对着我笑，可能是害羞，她双手轻掩着嘴，只剩下眼睛里的流光溢彩。

黑色的羽绒服，满世界的金黄温馨，白色的毛茸茸手套，成了我对南京永远的印象。

手套是我十月份给她买的，南京冬天湿气重，我知道她最怕手指冻伤。

但我哪又知道，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心喜欢我送给她的礼物。

后来我们每天打电话，虽然彼此都没有对外宣称什么，但似乎内心都很享受彼此这样似恋非恋的感觉。

转变是从一通电话开始的，就像往常一样问候，但这次有些怪。

“你在哪？”

“和同学在KTV。”

“你什么时候回去？”

“你要干嘛呀？就这样哈，我先玩”

然后挂掉了电话。

我要干嘛？其实对于我这样纯情的理工男来说，话里话外无非是说：

你在哪，你不要和别的男生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回去，你早点回去。

以及，我想你。

05

不知道韩小惠还会不会遇到哪个男孩会像我一样，用20秒证明想念，再用一夜不不眠从北到南跨越800公里去见她。

这是我听说韩小惠有男朋友了之后最强烈的念头。

一开始听说韩小惠有男朋友我是不信的，她要是有了男朋友，那我算啥，我们之间的一切算啥。

我去找她，她沉默，我不依不饶的追问，她依旧沉默。

心中海啸般的焦虑，地震般的不安，在她的沉默面前，像团棉花一样软弱无力。

大二暑假，我软磨硬泡才把韩小惠约出来。

我带她去一中门口的李记清真馆，点了她最爱的干煸土豆丝，还有我们一起吃过的烤羊肉；还去煌记喝她最爱的原味珍珠奶茶。

从回忆过往到家门口，她都一直沉默，眼神复杂，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送她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给了她一个罐子，里面是以前我们传递过的纸条，蓝色、绿色、红色、粉色的便签纸，就像是一个不切实际五彩缤纷的梦。

她接过罐子，说了句对不起，就转身离开了。

如果你喜欢了的人要走，你又有什么法子呢？

喜欢了六年又怎么样。故事的结局，从不会因为单方面的苦恋而有所改变。

我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在一段感情中，对人好是最廉价的付出。

否认这个观点的，不是未经世事的少年，就是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

暑假之后的某个夜晚，我很想韩小惠，买了一些酒一个人去爬山，在山顶洒满月光的亭子里，我给她打电话。

我说：韩小惠，我……，好想你，六七年了，这一次最想。

她说：嗯。

我说：我不敢想你和别人在一起。

她说：对不起。

我哽咽了一下，说：我们还有可能么？

她依旧说：对不起。

我心一阵绞痛，说：你怎么这么狠心。

她说：文山，对不起。

嘟，嘟，嘟……

从此，我们再也没通过电话。

作为卑微的暗恋者，也许从遇到她的那天起，就潜意识的知道，我们终究会成为彼此的过客，所以关于她的一切我都很着急。

她生气闷闷不乐，我会着急，希望有限时间里，她都是快乐的。

她跟其他异性说话玩笑，我也会着急，希望有限时间里，她的笑是我的专属。

直到，她生气开心也好，与异性聊天玩笑也罢，都与我无关时，我突然明白无能为力。

喜欢，无能为力。

在一起，无能为力。

我的女孩，我能守着你成熟，却不能陪着你到老。

06

韩小惠结婚那天，我坐在曾和韩小惠一起吃过干煸土豆丝的店里，看着一样的桌子，一样的角落，一样的奶茶店，熙熙攘攘人群，灯红酒绿的老店。

物是，人非。

筲箕陪着我，喝光了高粱酒，喝走了李记所有的客人，但我一直没告诉他的是，韩小惠在半年前联系过我，她说：文山，好怀念煌记的原味珍珠奶茶。

我知道她说的是她想我了，其实我一直也都很想她，但我什么也没说，咬紧牙关的什么也没说。

因为文山是文山，韩小惠是韩小惠，我们之间永远的错过了。

人生的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那些让你念念不忘的人，注定不能陪你回家。

我也没告诉他，就在前几天，有个没有备注的好友在qq留言板给我留言：

以前，我总渴望自己是紫霞仙子，我的意中人也会是个身披金甲的盖世英雄，有一天会乘着七彩祥云来接我。后来我才明白，其实我一直都是有悟空护着的紫霞仙子。

紫霞想跟悟空说对不起，因为她没能认出自己的盖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