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和同事饮酒后回家，喝的有些多，醉醺醺得头很晕，头一沾枕头就开始迷迷糊糊了，睁开醉眼，六平米见方的陋室仅有一窗，窗外挂着轮盘子大的明月。月光清寒，月光下只能看见一团团黑色的影子，料是房子和树之类的。恍惚之间，感觉一人影向我飘来，房门未动，转瞬已到屋里。屋里有灯光，近处一看，原来是一个青衣老尼，容貌甚美，面色如月色清寒，两条眉毛格外醒目，斜斜下垂，让一张脸看起来有些诡异。我心里一紧，以为是鬼，出声呵斥，问她是谁。老尼低首作揖，说道：贫尼乃峨眉灭绝师太。“灭绝师太？”我心里一嘀咕，灵光一闪，问道：“敢问是金庸金大侠笔下的灭绝师太？”，老尼点头称是。我是个金庸迷，一听到这，提起的心马上就放了下来，但是心里不免琢磨,这老尼姑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来看我这一介凡夫俗子，江湖传言，这老尼性格冷酷，性情反复，不知真假。似乎她能看出我心里所想，没容我多想，这老尼便含笑合手说道：“施主不必猜疑，佛度有缘人，贫尼一生修持，坐化后介于人魔仙三道之间，不受轮回。与施主今生有缘，特来此夜谈，一度施主。”我一听坏了，这是要度我去做和尚，一下不知道该谈些什么，才能让着老尼走人。我心想：和灭绝师太谈佛，谈武，谈江湖，我都可以算是白痴，和尚尼姑，道行虽深，但是不问红尘，术业有专攻，和我这凡夫俗子比，搞对象肯定没我擅长，索性我就问情欲之事，看她作何解释，只要她曾经和我一样是凡夫俗子，就该理解我对和尚的那些清规戒律是多么的讨厌，说不好同情心一起，就不逼我了，搞不准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能让灭绝师太还俗。看是她度我出家，还是我度她还俗。
“凡夫俗子为情为欲所困，师太佛法修为高超，可曾有过情欲？”我先送一顶高帽，然后直击其软处。
“有过”，没想到她回答的这么坦率，她说到：“世人都以为一个人剃掉头发，就剃掉了三千烦恼丝，一下把情欲都剃掉了。贫尼从小随峨眉开山祖师郭襄女侠出家，郭女侠痴恋杨过杨大侠半生，中年始看破情欲，醉心禅武，独创峨眉一派。我虽然自幼受郭女侠佛学熏陶，但是当我长大成人时，看见好看的男人，我还是喜欢看，遇上有缘人，内心还是会驱使着接近，记得贫尼十八岁那年，和师傅一起去武当山，遇上武当首徒宋远桥，当时就脸红了，哪个少女不怀春？”
灭绝师太的回答很直接，正中我下怀，我接着问：“师太，你是出家人，那你遇上有缘人是如何对待的”。
“剃度只是度的开始，真正到达彼岸，还有很长的距离，刚开始我也矛盾过，心里乱过。后来久了，就知道因果是天下万物不灭的道理，今日的相互吸引，都是很久以前种下的因缘，不一定前世山盟海誓了今生才能遇上，你们或许前世是仇人，今生的见面是为了报仇，也可能你今生喜欢的人是你前世的债主，他是来讨债的，更有可能前世是父子，母女，今生来续未了的缘分…….要是一般的因缘，就算今生遇上，你也不会动心,这就是因果循环，佛家所讲的因果循环，其实是你们现在所讲的蝴蝶效应。”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灭绝师太的话：“师太，我不相信有前世和来世，我只认今生。”
灭绝师太道：“你不信轮回转世，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宇宙中有你看不见的力量，对你做了安排，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你遇上了特定的人，今生你遇上这个人，你就会起情欲，因缘就是如此不可思议，因缘来时，你无法控制，你会不合逻辑地看上对方，天天思念对方，你只想得到对方，让他快乐。其实你发觉不到，你心里的各种欲望，不过是在宇宙的规律下自然运行罢了，这种规律在人身上就叫人性，或是天性。这是佛在很多年前就发现的，当你明白了这一点时，等因缘散去，你就不会因为欲望无法满足而痛苦，因为你知道一开始的你和他，就注定了现在的结局。其实我活着的那些年，我也是个凡夫俗子，因为这因缘，我也会控制不住去喜欢，去思恋，我曾经试图排斥过这想法，但是我很快发现，越用力排斥，那些想法就越强。此心一生，幻想就多。这也就是你们现在所说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道理。后来我读《六祖坛经》，六祖有言：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索性我就坐下来，不再勉强自己，靠在平时打坐的坐垫上，像少女时期一样，歪着脑袋，让自己尽情地想。”
“那你都想些什么，师太？”
“我想象，和所有美丽的童话一样，我和那个有缘人最后走到一起，有很多孩子，然后子孙满堂，有个幸福的生活。直到我老了，要离开这个世界了，然后我再想想：我在弥留之际会想什么？”
“听说人死的时候可以在瞬间看见自己的一生，我可能会看见，当初一时的心动，我们走到了一起。之前彼此幻想的英雄和天使，结婚以后都是凡夫俗子，激情不再。有一天我们会发现，爱情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种亲情，和一种社会秩序赋予的责任，一切都是循规蹈矩，彼此之间，和兄弟姐妹没有多少差别。我们可能也会像有些夫妻那样，喜欢吃醋，怕对方不忠贞。可是谁又能保证结婚以后心就不会再动。不过和这些比起来，更重要的是责任和担当。
我会发现，绕了一圈，我给自己找个了亲人。爱情的果子，可能最好也就是亲情了。当我渐渐变老的时候，我得照顾孩子，还得精心打扮自己的容颜，但还是抹不去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而我在相公的眼里，也越来越是黄脸婆。我会因为这而越来越敏感于我相公对我的态度。用力去改变，直到意识到衰老是无法改变的绝望。到最后，爱情中的两个主角总有一个先走，留下的那个，留下的只能是孤独。当我真正要去世的时候，我会看见很多人在我面前哭，但是过不了几个月，我的相公和孩子会继续他们的生活，谈笑依旧，就像我从来没有存在过。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就不再为情欲所困，爱情是不可靠的，是变化的，也是随时可以消逝的，人不应该为爱情活着，我追求佛法，其实是想在短暂的生命中追求永恒。佛家不讲爱情，只讲慈悲。”
“为什么佛法不讲爱情，只讲慈悲？”我很好奇地问。
“因为爱情这个爱里面是感情，慈悲这个爱里面是纯粹的理智，没有感情。慈悲是觉悟，爱情是迷惑。佛的爱心是永恒不变的，它是理性的。世人的爱情是善变的，是一种本能。所以佛能舍己为人，爱情都是自私的”灭绝师太说。
我听了这些，心中一动，有些开窍，问道：“古人离婚的少，今人离婚的多，是不是因为古人结婚是为道义，为人伦，为家庭幸福，爱情为最末。而今人结婚多是为了爱情，爱情是脆弱的，爱情会变，所以婚变也就层出不穷？”
灭绝大笑：“后生极有慧根，不枉我来此一场。”
我心里一想，这是拍马屁的好时机，赶忙说：“小的得到师太之度，八生有幸。不过师太的佛法精深，今夜又倾力相授，小的天资愚钝，有点消化不良。待我消化个一百年，师太再来找我，小的给您汇报学习成果。”
灭绝笑了笑，竟然什么都没说， 拂尘一扬，顿时就消失不见了。一见她突然消失，我不免得意大喊：“师太，不送了。”这一喊，脑子忽然很清醒了，才发现是梦一场。放眼向窗外望去，只看见地上的月光，白茫茫的一大片。
刚才梦里的话，还在耳边环绕，乘着没忘，赶紧拿笔记录下来，别人要是看了肯定会说荒诞，不管怎么说，这对于我，都是一次奇遇。世界微尘里，人生大梦中，管他梦不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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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15于山西临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