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脖子附近痒痒,以至一晚上没有睡好,翻来覆去到天明,那种酥麻的感觉总算消失了。
醒来一看,七点了。上班,来得及,在家里吃个早饭吧。
打开冰箱,四下搜罗,仅有的库存是上个礼拜剩的半包奥利奥,和几个月前和公司女同事一起拼的青汁。
女同事叫程明明,小小的个子,人胖乎乎的,在公司里大家都叫她橙子,不过她更喜欢别人叫她橙汁儿。
这橙汁儿为了不节食减肥无所不用其极,减肥茶左旋肉碱酵素梅还有日本的什么吃货的福音,一样接一样尝试,但什么到了她身上都不见效,不过,她依然没有放弃,甚至开始鼓动同事一起拼单,说是‘为了延长程序员的寿命’。
然后……全公司就只有我实在不忍心凑了这个单。
一盒青汁,放到现在……
我就着一杯草,吃了个满嘴黑,收拾收拾,上班去。
上午十分专注地写了一份报告,做了一份表,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感觉浑身酸痛。
正在小幅度的抖抖手抖抖脚,突然被旁边的同事叫住。
“二陈,你怎么长了颗红痣?”
“啊?哪里?”
他凳子扭过来,手朝我下巴一指,“下巴这儿。”
“不会吧,”我说着往洗手间走去,面对着镜子,“我去,真的有唉。”惊得我都自言自语了。
最近刮胡子的时候没发现啊,还挺大一颗,像是张爱玲说那朱砂痣,不过那好像长在心口吧。
尽管有点奇怪,但我这个人也挺顺其自然、随遇而安的,看两眼,还是决定先上个厕所,回去继续写报告。
但之后的时间便是,我想兢兢业业地干活,为公司的发展卖力气,但是,我下巴颌上的那颗痣不允许,它隔一会痒一下,让我想到了昨晚困扰我的异样感。
往卫生间跑了几趟,发现颗痣居然鼓了起来,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搅得我无心工作,只想把下巴切掉……
好一会儿,它又不痒了,我勉强把今天的目标完成了,心想着,是不是要请个假去医院看看。
到了下班时间,同事前后脚走了不少,这时候,下巴那儿像和我作对一样,先是一丝丝地麻,很快巨痒起来。
我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看着红红的可以说是一块包了,欲哭无泪。
想上手挠,又怕它扣挠即破,再流脓感染啥的,十分无奈,沾了点清水,慢慢地摸着。
我就摸了两下,那个红色的小包就掉出来了,然后……浮在了半空中,以我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变大,变成了一个有汽水瓶盖大小的红球。
我觉得当时我的嘴巴长得肯定能塞下两个这样的球。
这还不算什么,重点是它它它它它……居然睁开了眼睛,像二次元里那样,不过眼睛只有绿豆大小,唉,连眼白都没有唉。
我往后退了一步,接下来,它会爆炸吗?我应不应该跑?我纠结于满脑子的胡乱念头,一时间左腿定在那,右腿又想找个方向狂奔,整个人重心不稳,差点就地劈叉。
而它在我迟疑之时,飘到了我眼前,豆粒大的眼睛盯着我,嘴缓缓张开……它还有嘴巴,什么鬼!
“停!”我一下喝住它,有不想让它再靠近的想法,也是我心里正在通过多种算法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从我下巴上掉下来,能飘还有眼睛嘴巴,这怎么能合理???
“听我说!”
“你是啥?你为什么在我身上……”
“……”它没出声,左右晃了晃,但眼睛一直盯着坐在地上的我,久到我认为它应该是不会说话。
终于,它说道,“我叫十五蛋,你可以把我看作精灵,就像百变小樱里小可那样。”
“那你能变出翅膀来吗?”
它眼睛缩成了一条缝,好像已经告诉了我答案。“不用翅膀,我也能飞。”
“那你……”
“我不得已暂时附在你身上,嗯,都有二十五年了。你死了,我被反弹出来,但是因为你没有彻底死掉,我还处于跟你绑定的状态。”
“好了,今天的问题回答完了。”说罢,它闭上了眼睛。
“哎,我还想问问……”
它不理我了,不过倒是在我身边一直飘浮着,晃晃悠悠的,像坐在流水穿行的小船里。
我发现一点,我迈开一两步的距离,它总会慢慢的跟上来,最远的范围大致是一米左右。
虽然它没能回答我的一些疑问,但这么看着倒还蛮有意思,我正想用手去戳一下。
忽然反应过来,这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看到要吓一跳吧,我默默的想用手盖住它,这时候,对面走过一个同事说:“你在那挥手干嘛呢?”
“没……没什么”我有点心虚,手缩了回来。
但同事好像没看见那个红球,只对我挥了挥手,“下班了早点走吧,你成天在公司坐镇都熬成国宝了。”
国宝……噢,黑眼圈有这么大吗?我还对着球比较了一下。
“明天见~”说罢,我回到了工位上,看了看主动过来但一声不响的球,真的好像个晴天娃娃啊,只不过没画表情,也没有身子,有点缺胳膊少腿,嘿嘿。
翻出了不久前书店买的《真相推理师》,看了一半多,变态杀人案的线索还绕成一团时,手机定的闹铃响了。
可以回家了,我兴奋地合上了书,我是真的想回去躺着,不是想坐地铁啊。
#关于迷失于现实世界的木讷NPC#
一如既往地,我在十点半走进了地铁车厢,身旁的红球也跟着进来了。
看到了一个古风装扮的人物,像木雕一样,一动不动地在座位上,哪怕我上车走近。
我暗自猜测着这位的身份,不会真是个古代人吧?或者是个身份特别的coser。
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紧紧地抱着一个赤金雕花的长方盒子,好像被定在了那里,更像是座人型冰山。
我坐了过去,大概和他隔着一个空位的距离。他不说话,但我偷偷瞟了几眼,好奇心倒是越来越浓。
这边,我身旁的红球居然飘到了我和那古装人中间,噢,应该叫它十五蛋。
十五蛋膨胀又缩回去了两下,像是人类伸了个懒腰,睁开眼,说道,“哎……呀”
我和它大眼瞪着小眼,“你知道他是谁吗?”
“想知道啊,自己问呗 。”它扭了个面,把红彤彤的背后对着我……
“你好~”我尝试着打了个招呼。
过了能有两秒钟,“这位兄台,你好。”听见了这句话,我感觉身边的空气有点嗖嗖的。
“你从哪来呀?”鉴于之前那卖肉的吸血鬼大叔说过,坐地铁的乘客对我的信息都十分了解,我也就省去了自我介绍。
“我……我来自超凡世界。”
超凡世界?名字倒是有点熟悉,好像是个……
“网游,去年尽头很盛的那个。我是里面的NPC。”
哇,听说这个,我倒是身子往后一倾,有生之年还能和NPC坐在一起,还不是通过vr或者投影,好神奇。
我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去年年底的一桩新闻,也算游戏界的一点小风波吧。
说是超凡世界里的npc系统紊乱了,一个npc杀了半城玩家,然后从游戏里消失了……
这不会……就是那位老兄吧……
这一身黑色劲装,高高束起的长发,额前垂着的几丝刘海……装扮上很像啊……
“你自己跑出来了?”正想到这儿就说出来了,还不知道他跟上我跳跃的思路没。
“不,准确的说,我不知道。”
“我本来是这个游戏里无名的NPC,程序员给我的设定是在深山老林里指路,每当有人经过隐藏的的界限时,我就去提醒他,‘Boss就在前方,兄台千万小心,要么来瓶武松打虎打西门庆打潘金莲大补丹,补个血气值可好?”
“平常没人经过的时候,我就在小河里潜泳烤鱼,偶尔去边缘地带种植树木,看看能不能邂逅一下RMB玩家。”
他本是看着我说话的,嘴巴一张一合,比那种游戏里捏脸捏出来的精致很多倍。说了一会儿,他忽然定住了,过了几秒,像是缓了过来,他换了个姿势,手里依然紧抱着盒子。
“后来游戏火了起来,需要增加一些NPC。另一个程序员给我换了装备升级了武力值,让我到都市里贩卖兵器。每天,在平阳城里走动,过往的人触动我时,我便会问:‘兄台,要刀吗?兄台,您看这把幻月留影刀怎么样?要么看看这把轩辕无痕剑?这把佘老太君后人所铸的红缨枪质量也很好呀~’”
“本来我的每一天都应该这样循环往复下去,即便赚的银子可以在平阳城里买间小酒馆,再雇上四个小二,一个给我捶腿,一个给我捏肩,一个招呼客人,还有一个替我出去卖武器。”
“但是一场事故打破了我按部就班的NPC上升生涯。超凡世界遭遇了一次黑客袭击,以我所在的区——平阳城为主。大部分的NPC设定都受到了波及,平阳城里出现了不小的躁动,而我,受到的影响最深。”
“我用兵器盒子里的武器砍杀轰炸了很多玩家,平阳城里尽是碎砖、烟雾和焦黑的尸体,再之后,我眼前一黑,就来到了这儿,这个世界……咔咔咔……”
他正和我说着他作为一个NPC的经历,突然身体就卡了起来,像是进水了的机器人,脑袋和左半边身体一直来回晃。
“你……你怎么了?”我也不敢直接碰上他的身体,只得焦急地问道。
这情况能持续了片刻,他像是关节重组一样,响了几下,又恢复了一具人性冰山的姿态。
“你好点了吗?”
“嗯,谢谢。”
“所以说,你相当于跨越了维度跑到了现实世界,还有了自己的意识?”
“算是这样。”
“我无法长时间地在这个世界呆着,一阵醒着,一阵又感觉自己睡着了。在清醒的时候,我会在街巷上转转,这里……真的和游戏有很大不同,有铺平的路,牌匾能亮,还人手一个小盒子,用根线串到耳朵里。”
“额……那是手机。”
“是手机……这里的人们看不见我,我说话他们也听不见,一个朋友也没交到,虽然这里看起来很好,没有刀光剑影的厮杀,也没有天灾不断的乱象,但我还是挺想念平阳城的,也不知道万妖谷里的老树妖想我没有……”
“平阳城已经……听说超凡世界经过去年一遭,玩家大批流失,陆续取消了几个区,这两个月游戏的服务器都很难登上了……”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然而还是竹筒倒豆子地说了出来。
“怪不得……我撑不下去了……”
游戏消失,NPC也会随之……
我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没办法帮他留下来,也没有合适的话安慰,只是无奈着。
这时,十五蛋飘到了他眼前,我看着这颗蛋,脱口而出,“对,我也死了,你看我,每天还得给这趟诡异的地铁值班。这颗蛋,今天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还有眼睛嘴巴呢……”太想说点什么,结果语无伦次,不成句子。
尴尬得我想找个塑料袋,把头套起来……
“哈哈哈……”那张一直没有表情的脸竟然笑了起来,给人一种冰山潺潺消融之感。
不再木讷,而是鲜活,眼睛像深夜里璀璨的星星,泛着笑意。
我也跟着笑起来,伸出手去,“交个朋友吧,我叫陈臣。”
“朋友你好,我叫……那程序员怎么就偷懒没给我起名字呢。”
“我也是一只程序员,我给你起一个可好?顾少清,如何?”
“少清……挺好的,谢谢你,让我在离开之前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我拍拍他的肩膀,把想说的话都融在了动作里。
就在我手再次下落的一霎,落了个空,我眼见着他很快变得透明,嘴角淡淡的笑就那么消失在了空气里。
手指握成拳,心情像跌进了一片冰湖里,半沉着,目光所及皆是一片黑,或许他曾经也有过相似的心情吧。
现在,他没有机会看这个世界的更多面了,我好希望他能回到游戏里,和他的老相识见面,可我知道,什么都不可能了……
游戏里的NPC,很多并不起眼,被设定为某某某,也只是为了剧情主线支线的发展。他们是玩家的任务发布者,但实际更像是一架游戏设计者与玩家交互的桥梁。
人们往往会忽略,这些NPC,这些游戏世界的土著们,其实挺可爱的。
我的感伤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主要是因为……头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那颗十五蛋拿我的头当弹跳板,一边叫嚣着:“到站啦,蠢货~”
我揉揉额头,站起身来,原来真的到站了。
我挎起背包,打了个哈欠,和身旁的十五蛋一起往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