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相对发达，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意味着生活便利，但对楚稼君来说，意味着要什么没什么。

    楚稼君很讨厌提着那么多东西上路，他目前最大的危机是皮质行李包不堪重负裂了，紧接着，一百二十万现金会像排污口开闸一样，污水般流淌满地。

    那个画面太壮观，近乎梦魇。

    针对大年初三夜里的冲动行为，他做过很深刻的自我反省----在分钱不均、和同伙争执时，他应该先争取队友，挤掉一个人，剩下三个或者两个人分钱……这样一来，就可以三个人合作，或者两个人合作……

    而不是像这样，冲动挤掉其余三人，又没法在满城抬神的夜里首尾，只能匆忙离开。

    他试图把自己的行李包搁在许飞那个巨大的拉杆行李包上，刚搁上去，就听见咔的一声，拉杆断了。

    楚稼君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崩溃，列车员进来查票时，看见他疯了一样踹着地上的行李包。

    几天后，火车停靠在A市的月台。乘客数照旧少了几个，新春刚过，扒火车也多，少几个、几十个都很正常。火车站东出口楼梯下的角落里，纪勇涛和几个组员在地图上派任务。一共两个出入口，全都要死守住，每一个从外地来的男人，看身高体型、查身份、搜身、开包看行李......

    遇到过几个转头就跑的，都被暗处冲出来的队友一把按在地上，结果全都不是大鱼，只是有点案子在身的小鱼小虾。

    A市今天会接几班从沿海那边来的终点车线。这人要么在之前下了车，要么逃无可逃。

    纪勇涛推测，这人身上肯定带着枪。A市属于南方较为发达的城市，三年前基本就很难弄到枪看，这种人一定会从那边带过来。

    队长李宇说过，这人随身行李不会太多，要是拖个太大的包，就太引人注意了，而且不便行动。

    纪勇涛有时候和上司的思路不一样，不法之徒确实更多倾向于轻装上阵，但那都是为了方便逃跑；脸谱这个团伙之所以臭名昭著，就是因为里面的成员胆子更大。

    包不论大小都要开。根据资料，这人身高在一米八五到一米八九之间，体型不壮硕，但力量惊人。不排除在查验到他的时候会发生极端情况，所以全员必须全程警惕，尽量避免在火车站这种人员密集区动用武力。

    排查一直持续到下午，两队人即将交班。纪勇涛看了眼表，喊二队快点过来。

    纪勇涛：“我要去接我弟，他班次到了。老刘，我开一辆后备车走。下班火车是最后一班终点车，查完就散了，等汽车站那边的消息。”

    “一个都不放过！记住了没？宁可重复查一个人，也不能放掉一个！每个人都要查，吃不准男女的都要查！”

    二队的老刘笑了笑，让他放心去。

    全是便衣。

    楚稼君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包，艰难下来火车。光是视野范围里，男女便衣至少有十个人。

    没有其他的出站方式，除非翻铁轨。但他怀疑铁轨范围外也有警车守着。

    再往前走三十米，就会进入排查区。出口那边密密麻麻都是举着牌子的接车人，但就算是有人接的乘客，一样会接受搜身和开包。

    楚稼君觉得委屈，还有就是愤怒----负责火车站排查的人显然对普通人的安危没有任何的责任心。他把网眼收得太小，不怕自己走投无路弄的鱼死网破？

    应该给自己留条路才对，比如说男厕所的窗啦，没有上锁的员工通道啦……这样才有得玩，对不对?直接被堵死在火车站，除了狗急跳墙，楚稼君看不到任何其他的出路。

    他把两个巨大的包丢到地上，抱着最后的希望，把目光投向出口处接车的人海。那些花花绿绿的接人牌，或许可以成为掩护。又或者自己趁乱混出去……

    这样的话就要舍弃行李，逃出去之后连枪也要丢掉。

    但能有活路。----就这样做。

    墨镜后，那双孩子一样无辜的眼睛带着爱意的眼神扫过接车的人群，计划着下手的方向。

    可就在这时，一块牌子吸引了他的注意。“接：表弟许飞----纪勇涛”

    在许飞的记事本里，记着到达A市后的行程。表哥会来接他，表哥叫纪……什么。

    楚稼君愣了一会儿，摘下墨镜，提起包，朝着那块举高的牌子走去。

  旁边已经有便衣靠过来，准备拦下他查包。但奇怪的是，当便衣发现他走向举着“接许飞”的牌子的男人时，突然放过了他，任由他走过去。

    楚稼君自己也不明白，他只是出于好奇才过去的，接许飞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眉头紧紧皱着，不像许飞的表哥，更像是许飞的仇人。

    纪勇涛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出站的人越来越少，但许飞还没有来。举着牌子的手臂都快发麻了，他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冲着人群吼。

    就在他打算放下牌子时，一个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年轻人停在他面前。一件皮夹克搭在他的胳膊上，这人的两只手提着两只大的离谱的行李包。

    年轻人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手上的牌子，然后注视着纪勇涛的眼睛。他们直视对方的双眼的刹那，都不约而同地转开目光。

    某种贯穿脊柱的冰冷电流同时让纪勇涛和楚稼君的后颈紧了紧。

    纪勇涛先开的口：“许飞？”

“你是许飞？你是......许飞？”

    在纪勇涛努力想对这个判断表示质疑的时候，年轻人笑着点点头，笑得腼腆而无害。

楚稼君注意到，在这一刻，身边原本缠绕着的那些监视的便衣瞬间消失。

    纪勇涛想替他提行李，楚稼君只把属于许飞的那个装着日用品的行李包给了他。两人走向停在马路对面的车，车门拉开时，里面涌出一股呛人的烟味。

    纪勇涛问：“你行李怎么这么重，车都给压歪了”

“几号报到？我要有假，就开车送你去。”

    楚稼军报了那个录取通知书上的日期。他已经想好了借口，比如要参加大学开学前的新生交流会，提前搬进寝室，直接和这位表哥分道扬镳。

    纪勇涛又开始唠叨：“你一个人搬寝室行吗？这么多东西。开学前你住我那儿啊，你妈连伙食费都给我汇过来了。”

“你那头发是怎么回事？开学前得剪了吧？学校会没有意见？”

    楚稼君嘀咕：“又不是读警校。”

    纪勇涛：“还警校呢，你敢在警校里留这头发，头皮都给你铲了。”

    楚稼君：“勇哥读过啊？”

    纪勇涛一只手开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了张证件递过去。-----看清证件上的单位和职位时，楚稼君愣在后座，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