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我躺在这张病床上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来日无多了。有时候我还真的感谢生病,生病前后,对生命的体验是如此不同。
生病前,我以为生命是个永恒,就象街道上下班的人流;但从来看不到、想不到人群的组成每天都在变动。生病后,再走在街上,眼中的每一个行人,恍惚变成一个个相对的生物在移动,有的会移向医院,又有的会移向消亡;身体中的每个细胞对物质的欲望,无限向零挺进。
好在我对自己的一生,并没有多少遗憾。我感谢父母从小就给了我思想的自由。(比如我父亲,他总能启发我的思想。)
我四岁时有个玩具车,车里放一个皮球;我推着它跑的时候,皮球总反向跑。“这是为什么?”
父亲回答我:“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不过,运动着的东西,总是试图保持运动;而静止的东西,总是试图保持静止,人们把这种倾向叫做“惯性”。不过相对于地面,它还是向前了。”
那时,我对世界充满了疑问,父亲总是用心地回答我每一个“为什么”;而且,总留给我一个“信息缺口”,让我在半知半懂之间,让我再去探索。就象对原子弹,如果我一无所知或完全了解,我都会索然寡味。
你知道,四岁之前的孩子好奇心总是最强的,只要被激活,就会终身受益。后来我对解决“为什么”的物理、数学充满了兴趣,自学了许多这方面的书籍,是别人眼中的神童与天才。16岁我进入麻大(麻省理工大)学习数学与物理;20岁到普大(普林斯顿)读量子力学研究生,24岁获理论物理学博士,同年加入国家“原子弹研究项目”。
二
我一向不相信权威,我只注重科学本身;我身体内流淌的是自由的血液,漂浮的是自由的思想。你知道现实中的权威,已经不仅仅是发号施令的人,它已经转变成了匿名的、无形的东西,它会伪装成公众舆论、外界期待、常识科学、风俗习惯等等,这些都是权威的化身,但是非理性的,都不代表正确。
我喜欢象“玩”一样来探索、研究真实的世界,我只做我自己。当然,47岁时获得诺贝尔物理奖也出乎我的意外。
那次,我也是“玩”的。我只是找到了一种数学形式来描述原子和亚原子的随机运动。当然,我也知道这种微观世界的运动毫无秩序可言(越是微观越无秩序),很难描述,但这就是我的兴趣。
有了声誉后,学校想让我做物理研究院院长。我知道学校对我有期待,但我向所有人声明:我什么事都不管。
你们也许不赞同我这样的态度,因为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我就是这样,因为我只喜欢做物理研究。只当我自私,好吧?
我觉得人是生而平等的,人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我不会介意世俗的看法,也没有时间想那么多。我不会觉得脱衣舞有什么不对,我会在那类酒杯思考问题。我参加国际学术会议,如果宾馆住满,我会住到妓院,就象上次在日内瓦;尽管第二天,登记地址时,接待人员充满了夸张的表情。
不过,别人怎么想,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需要外在的确认、不介意别人的想法,也不需要每个人都来尊重我。
我真的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一个地方,在那里能自由自在地表达自己真实的思想,而不是因为要维持你在组织里的地位,或是迫于经济压力,而丧失你诚实的品德。 我诚心祝福,大家都能获得这样的自由。
三
我叫费曼,今年七十岁,我得了腹膜癌,晚期,我在加州一间医院的一张病床上。
申明:根据《别闹了,费曼先生》虚构
20180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