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婷

我出生在偏远山区的一个农民家庭里,我爸妈结婚六年才有了我,我是爸妈的唯一宝贝。那时候像我们那样的偏远山区,人的思想比较落后,重男轻女,可我偏偏又是个女孩儿,村里有些人就背后说我爸爸没有接户口本的,仨一伙俩一串儿的窃窃私语,嘲笑了好一阵才算平息。爷爷奶奶听了村里人的议论也有些想不开,基本上不大搭理我,幸运的是爸妈和那些人不一样,依然把我当成掌上明珠,百般呵护,穿的用的样样齐全。家里偶尔有点儿好吃的,除了留给爷爷奶奶的那份儿外,剩下的都给我吃,我看爸妈不吃,我就说:“爸妈为什么不吃?。”爸妈微笑不语,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我吃,看那样子比他们自己吃都高兴,所以,我的童年也是很快乐,很幸福的。

我七岁那年,我到了上学的年龄,有一天爸妈放下农活儿领我去学校报名,可我们那个山村很小,人口也不多,所以村里没有设立学校,要想上学需到离村十多里外的镇上去报名,那里有一所小学校和一所中学校,方圆十多里的山村孩子都得到那里去上学。

从村里到镇上需要走上一个多小时的路,因为路窄又不平,遇到雨天路就很泥泞,走起来一呲一滑的,根本走不快。

爸妈领我去的那天还可以,首先天气很好,再一个爸爸套了辆马车去的,车马都是生产队的,一家三口坐在马车上,虽然有些颠簸,但是比徒步走路还是快得多了。

因为走得早,我们一家三口到了镇上刚好学校的老师们也是刚上班,爸妈领我报了名,报名时老师还考了考我,问我几岁了,家里几口人,都有什么人等等,我一一对答如流,老师当爸妈的面儿还表扬了我呢,而后我也就顺利地报上了名入了学。

因为不总到镇上,我更是头一次去,镇上比村里热闹多了,不时的就有马车通过,偶尔还有老解放牌儿汽车拉着货物嘟嘟地向城里开去,或从城里开往镇上来。人来人往穿梭在集市上,人声嘈杂,热闹极了,我别提多高兴了,我的头就像个波浪鼓儿,左右地扭动着。没见过世面的我看什么都新鲜,一会儿问爸爸这是什么?一会儿问妈妈那是什么?爸妈有时候答复我,有时候正跟商贩讨价还价就不理我了,因为家里的钱很拮据,所以一毛钱都要争讲好半天,对于我的发问根本就是听而不闻了,我把小嘴儿一噘把头扭向一边看别的去了。等到了家把我累得脖子也疼眼睛也酸,没脱衣服没脱鞋,四仰八叉斜躺在炕上就睡着了,爷爷奶奶看我一眼撇撇嘴儿,爸妈看着我却笑了。

从我上了小学起,每天都是爸爸赶马车接送我,每天都起得很早,我还在睡梦中就被妈妈叫醒,妈妈一边拉我起来,一边说道:“君婷快起来吧,上学快迟到了。”我眼睛还闭着呢,妈妈就帮我把衣服穿好了,把我领到洗脸盆儿跟前,给我洗了脸,漱了口,我才慢慢地精神起来。饭菜都早做好了,但只有我和爸爸吃,妈妈和爷爷奶奶晚些时再吃,我跟爸爸吃完了,妈妈把我的午饭用饭罐装好连书包一起交给爸爸,然后我跟爸爸坐上马车去上学了。

转眼六年过去了,我又步入了初中,初中也在镇上,虽然我已经十三岁了,一是因家离学校比较远,再一个我又是个女孩儿,爸妈不放心我一个人独自去上学,所以爸爸还是坚持着每天接送我,直到我升了高中住了校才算把爸爸解放出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爸爸不用送我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因为我上了高中每年的费用也增加了不少,再加上住校也得多花一些钱,我们家本来就没有太多的经济来源,只靠爸妈还有爷爷在生产队里挣的那就点儿工分儿,若是年成好工分儿还能多勾些,能多算点儿钱回来,若年成不好真就没有多少钱。再就是奶奶每年都喂两头猪也能出点儿钱,养的鸡鸭鹅下的蛋也能换些零花钱,全家人省吃俭用攒下点儿钱供我念书。爸妈常说:“君婷,好好读书吧,有了学问你才能过上好日子,才能走出这山沟沟。”爸妈的话深深地打动了我,在我的心田扎下了根,我的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还受到了学校的表彰和奖励,不但我高兴,爸妈爷爷奶奶更高兴,爷爷高兴的说道:“看来这女娃也能有出息。”奶奶听了也微笑着频频地点头儿,心里也赞同了爷爷的说法。爸妈看爷爷奶奶改变了对我的看法自然心里也是高兴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我高中快要毕业的那一年,爸妈到学校去看我,我读的高中校址在县城,爸爸又套上马车,带上妈妈和我的应用之物出发了。县城比去镇上远多了,有四十多里地的路程,马车嘚嘚地走了好长一段时间进入了县城地界,汽车马车行人都开始多了起来,比起镇上又繁华了许多。

爸爸赶着马车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了,因为之前也来过几趟了,马车穿过县城的中心大街,又进入了一个紧次于中心大街的马路,我的校址就在这条马路的边上,马车停在了学校大门的门口,学校院儿里是不让进马车的,因爸爸来过,知道这个规矩,等妈妈从马车上下来,爸爸把马车上的东西也拿下来交给妈妈,然后把马车赶到一边,又把马的缰绳拴在了电线杆上,爸又把马的料口袋系在马的脖子上,让马自己吃草料,然后跟妈妈一起拿着我的东西进学校来到我的寝室。时间正是中午了,我跟爸妈亲近了一会儿就和爸妈一起去学校食堂吃午饭了,学校允许学生家长到食堂吃饭,反正都是学生自己花钱,也算是给学生家长开了一个小方便吧。

一个中午很快就过去了,我也该去上课了,爸妈准备往回走了,我把爸妈送出学校的院门外来到马车旁,马正在料口袋里吃着草料,这一路马可能也是累了,低头吃得很香,我看马脖子上有些汗渍渍的,我用手给马擦了擦,然后跟爸妈说道:“爸妈你们回吧,我也要上课了,路上多加小心。”爸妈看着我点点头,妈说道:“君婷,妈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惦记爸妈,不要太节俭,你的身体要紧。”我点头儿说道:“嗯,我记住了。”我走到爸妈跟前,把爸妈搂到一起,三人这样呆了能有一分钟的时间,我松开了爸妈说道:“爸妈再见,我去上课了,你们一路保重!”说完我转身走向学校的大门,我回头看一眼,爸妈还在目送着我,我挥挥手向教室走去。

爸妈见我进了学校的楼门,才把马的料袋拿下来放到车上,然后解开马的缰绳,爸妈坐到车上,爸爸拽过马缰绳,慢慢地把马车赶到马路上,然后鞭子在空中耍了个花,喊声:“驾!”,同时鞭稍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马车就嘚嘚嘚的往回返了。

天空阴了下来,爸爸赶着马车在刚开始往回返的路上还算顺利,可天一阴又起了风,这是雨要来的征兆。这时天空已打起了闪电,乌云黑乎乎地压了上来,像个黑锅底,太阳被乌云遮挡见不到一丝的光亮,天黑暗下来。妈妈抬头看看天空皱了皱眉说道:“孩儿她爸,这天看来是就要下雨了,还有这么远的路程,你再快一点赶车吧。”爸爸回头看看妈妈,又看看天上黑乎乎的乌云,一道闪电把乌云撕裂,弧光把大地照得雪亮,一阵冷风吹得树摇草低,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炸雷,震得耳膜儿嗡嗡直响,狂风暴雨扑面而来,马受惊了!不等爸爸扬鞭催马,马便自己狂奔起来。

爸爸便使劲儿地猛拽缰绳,但也无济于事,马车颠簸得利害,且已失去了掌控,妈妈紧紧的把住车板,爸爸拉起车闸,马拖着车还是在狂奔,爸妈的衣服全湿透了,雨水像瀑布一样在爸妈的脸上滑下,天又黑雨又大,路况根本就看不清,马还惊了,险情随时都可能发生。

这时在前面出现了一座桥,桥下水深流急,昏暗的路灯根本也不起作用,马车奔上了桥,在这一刹那惊马前蹄腾空而起,掰向桥栏,把桥栏冲出一个豁口连车带马载着爸妈掉入了水深流急的混水河里,刹时不见踪影。

掌灯的时候,爷爷奶奶开始做晚饭了,爷爷往灶火门儿添柴禾,奶奶在锅台整置饭菜,一小时左右的时间饭菜已熟,爷爷奶奶进到屋里,双双坐到炕里看着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爷爷奶奶的心里很是沉闷,惦念着看望孙女儿的儿子儿媳。

夜深了,爸妈还没有回去,外面的雨倒是小了些,爷爷奶奶谁也没有吃饭,不知不觉不知什么时候爷爷奶奶坐着睡着了。

天亮了,爷爷奶奶醒了,见屋里空荡荡的,爷爷奶奶互相看了看,奶奶问爷爷:“这俩人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爷爷叹口气说道:“唉!也是,每次天不黑就回来了,这次怎么一宿不见人?”爷爷奶奶的心都悬了起来。

过了大约两三天的光景,爸妈还是没有消息,奶奶成天以泪洗面,爷爷坐不住了,决定亲自去找我爸妈,爷爷也套了一辆单马马车,带上应用之物,准备出发,奶奶说她也要去,被爷爷劝阻,爷爷说道:“你别去了,咱俩都走这家谁来照看?你就在家听信儿吧。”奶奶从来都是听爷爷的,所以奶奶留家,爷爷一人赶着马车往我的学校寻找我的爸妈了。

奶奶一人在家也是心神不宁,饭也吃不下,事儿也懒得做,不得不喂喂猪和鸡鸭什么的,剩下的时间就一个人坐在炕里望着窗外出神,心里惦念我爸妈也耽心爷爷,眼泪自然地流了出来。

奶奶正擦着眼泪,忽听外面有人喊爷爷的名字,奶奶又擦了擦眼睛,赶忙下地穿鞋来到屋外,见来三个人,其中两人认得,一个是大队的治保主任,一个是本生产队的队长,剩下那个人穿着警服不认得。奶奶问道:“你们有事呀?”生产队长一脸凝重的说道:“大婶儿,我大叔没在家吗?”奶奶说:“没在,出去找我儿子儿媳去了。”生产队长打了个唉声,说道:“唉!大婶儿,有件事要跟你老说。”然后转身对治保主任说道:“主任,你跟大婶儿说吧。”治保主任向前迈了一步,说道:“大婶儿,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说着治保主任指了一下身旁的穿警服人,说道:“这位是咱镇派出所的李所长,让他跟你老说一下情况吧。”说完也闪到一旁,李所以来到奶奶跟前,一脸凝重地说道:“大婶儿,你老要挺住啊!”奶奶听了这话就预感到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就听李所长接着说道:“大婶儿,事情是这样的,今早八点十分,一位镇上居民来所里报案,说他们几人在镇外的混水河边打鱼,突然发现从河的上游漂过来一辆马车,马已脱套,但还剩马脖子上的一根套绳车马相连,车马顺流而下,我们跳下水把马牵住,然后顺水把车马慢慢地顺到岸边,然后把马和车打捞上来,打捞上来后发现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死死地拽住从马身上脱套的马套绳,因马套绳与车还相连着,所以车马人还都在一起,我们当时也吓了一跳,我们想把男女人的手从马套绳上拿开,但是没有成功,攥得太死了,只好把马套绳割断,把男女平放在地上,初步观察男人女人都没有了气息,我们只好来派出所报案了。”李所长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接到报案后就跟几位同事一起去了案发现场,经过讯问围观的人,其中有人认得是你们村的,具体谁家的不详,所以我先到大队找治保主任了解情况,然后逐生产小队走访,最后找到你们生产队长才来到你们家。”奶奶坚持听完李所长的讲述,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多亏所长跟治保主任伸手扶住,然后把奶奶抬到屋里的炕上躺下。

爷爷这时也回来了,手里拎着只男人穿的鞋,只见爷爷脸色铁青,嘴唇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爷爷进屋见奶奶昏迷在炕上,顿时眼前一黑也倒了下去,又是李所长手急眼快把爷爷扶住,跟生产队长一起把爷爷抬到炕上,让二老慢慢地苏醒。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爷爷和奶奶先后醒了过来,奶奶醒后嚎啕大哭,爷爷也呜咽坠涕,过了好半天,治保主任劝慰道:“大叔大婶儿,你二老还需节哀呀,你二老的身体要紧,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往宽开想想吧!眼下也不是哭的时候,需把两位死者的后事处理一下呀。”爷爷听了这劝慰的话止住了眼泪,奶奶却还在无声的哭泣。

爷爷看看治保主任说道:“这后事可怎么个处置法?”治保主任看着生产队长说道:“你们生产队出几个人帮助料理一下后事吧,再派两个人照顾好大叔大婶儿,千万别让二老再出什么事,丧葬费队儿里先垫上,日后再说。”生产队长点头应允,遂说道:“那用不用通知大叔大婶儿的孙女儿君婷?”爷爷听了这话,马上制止说:“不可不可,君婷这两三天正是高中毕业考试,那样会影响她的。”治保主任说道:“那就把死者的尸体在太平间先放三天,等君婷考完试回来再火化,怎么也得让君婷见她爸妈最后一面呀。”李所长在一旁也点头称是,所以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

三天后,我考试完毕回到家中,进门没有看见爸妈,我就问爷爷说道:“爷爷奶奶我爸妈呢?”奶奶把背冲向了我,爷爷说道:“婷婷先吃饭吧,吃完饭爷爷再慢慢跟你说吧。”我看这氛围有些不对,但也没能想到爸妈会出事,只好嗯了一声,先去拾掇碗筷,少时饭毕,奶奶根本没吃,我跟爷爷也只吃了少半碗儿,草草完事。

我站在炕边,爷爷奶奶一个坐在炕头,一个坐在炕稍,奶奶红着眼睛看着我又哭了起来,哭诉道:“我苦命的孙女儿呀!你让我可怎么办呀?”我不由得也哭着扑向奶奶的怀抱,一边哭一边问奶奶说道:“奶奶,我爸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爸妈去了哪里?”奶奶泣不成声没法回答我的问话,爷爷哽咽着说道:“你爸妈在看你回来的路上遇难了!”我听了爷爷的话,犹如五雷轰顶,怎么都不会相信这是真的,爸妈走的时候好好的,怎么会遇难呢?

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爸妈确实是遇难了,爷爷拿出爸爸的一只鞋,说道:“这是在通往县城路上那座混水河桥栏边捡到的,我看到你爸爸这只鞋的时候,也看见了桥栏被撞个大豁口,我当时就意识到你爸妈凶多吉少,等我回到家中果然你爸妈出了事呀!”爷爷说完眼泪簌簌下垂,我也哭得死去活来。

转天,在生产队乡亲的陪同下把爸妈火葬完了,没让爷爷奶奶跟着去,怕二老受不了再生祸端,岂不是雪上加霜!

爸妈没了,奶奶一病不起,生活上的事只靠爷爷和我两人,生活倍感艰难。

转年正赶高考,我跟爷爷说我不去考了,我要去生产队干活,挣钱养家,爷爷厉声说道:“那可不行!婷婷你要打消这个念头,你想你不考,你怎么能对得起你死去的爸妈?”我没法只好听爷爷的去高考了,可到考试成绩公布那天,我考了四十八分,爷爷不干了,爷爷说:“我孙女儿怎么能考四十八分呢?说死我也不信。”爷爷第二天就去了学校,找到班主任哭求说让老师帮忙査一查分数,是不是给判错了,老师根据我平时学习情况,老师也不相信我会考四十八分,所以亲自跑了趟教育局,求有关人员给査一下分数,结果果然是四十八分,老师再一看卷子傻眼了,大半的题都没有写一个字,老师有些不解,问我这是为什么?我说了实话,说是为了帮爷爷照顾家,所以不想考了,老师感觉很惋惜。回到家里爷爷给我好顿批评,奶奶也是不依不饶,最后我投降,我向爷爷奶奶保证,一定要考上个好学校,在城里找个体面的工作,然后把爷爷奶奶接到城里去。

到后来我如愿以偿,我考上了清华大学,毕业了,我被分配到一个政府机关工作,转年我就把爷爷奶奶接到了城里,把家乡的房产进行了变卖,欠下的债也都还清,了却了爸妈的心愿和爷爷奶奶的期盼,我也成为了国家有用人才的一员。

作者简介:李嘉祥、男、吉林省长春市人,持有《长春日报》特约通讯员证和“吉林文学院”函授班结业证;曾经在长春日报、吉林消防报、吉林省自学导报上发表过数篇新闻稿件和人物专访;现今为“青年作家网”文学会员,曾为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张林朝所出的书籍《祖传》撰写过书评,为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彭小玲的新书《生活在英国》撰写过书评;为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张国俊的新书《天涯漫步》撰写过书评,均发表在青年作家网上;亦在青年作家网发表过一篇短篇小说《战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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