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帮你改了。”李杜吐了一口烟,连看都没看武斌一眼,似乎他的要求触碰了某个禁忌。
“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不懂文身,也不应该有文身,去医院洗了吧。”
“不,我真的很爱他,老板,你相信我,很好改的……”
“第二次我已经破例了,请你尊重永恒这两个字,文身不是儿戏。”
“老板,我求求你,他看到这个文身就生气,我不能没有他,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
李杜摇了摇头,为什么这个时代,连誓言都习惯了被人脱口而出。
二十年前。
“明天我就要出发了。”张煦伟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把心中仅有的一丝担忧都吐给了李杜。
“你会成功的。”李杜掐了烟,转眼望着张煦伟,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爱慕。
“我跟珠穆朗玛许了一个愿。”
“什么样的愿望?”
“说出来就不灵了。”张煦伟笑了。
“是关于什么?”
“关于一生。”
“等你回来告诉我。”
“恩。”张煦伟拍了拍李杜的肩膀,骑着单车走了,初夏的风,让李杜觉得很冷,他心里也有一个关于一生的愿望,只是他不敢讲。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了。
欣喜的情绪传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可是李杜却找不到人分享这份喜悦,他每天都从中央美院到北外,等待张煦伟的消息。
3000米、5000米、7000米,张煦伟所在的国际登山队捷报频传,李杜对张煦伟的思念也越来越浓烈,他第一次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他不再胆怯了,不再踌躇了,他只想和张煦伟在一起,永永远远。
又是十天过去了。
“一支国际登山队在喜马拉雅山脉遭遇雪崩,至少八人遇难、四人失踪。已确认死者包括一名中国人、三名美国人、一名德国人、两名西班牙人、一名意大利人。”
当广播里播出这条新闻的时候,李杜打好的饭,一下就掉在了地上,他不顾一切的跑出食堂,朝着北外狂奔而去,一公里、五公里、十公里,李杜早已经精疲力尽,可是双脚却仍然在奔跑,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渴望着一到北外,就看见张煦伟像以前一样笑着在门口等他。
噩耗就这么传来,李杜把自己关进了画室。他一遍一遍的画着珠穆朗玛,他恨所有的山,恨所有的雪,每画一幅就撕掉一幅,日复一日。
武斌又来了。
“他跟我分手了,都是你害的,知道吗?都是你!”他似乎有点醉。
李杜没有理会他,忙着手里的事情。
“装什么清高,一个破文身的,讲什么大道理。”
“兄弟,过分了啊。”店里的客人招呼了一句。
“什么过分,你们知道我有多爱他吗?我不能没有他,没有他我活不下去。”他哭了,不知道是醉的,还是伤心的。
“你爱他什么?”李杜问了一句。
“我,他,他比我高,我就喜欢比我高的。”武斌又哭了。
“你还记得第一次来吗?”
“我说不要文恋人的名字,因为我文过的所有人都后悔了。你说你不会,我也希望你是个例外。第二次你来,你说分手了,你觉得那个人不适合你了,要改成去世好友的名字。我帮你改了,因为你又打动了我。”
武斌不再说话了。
“结果呢?你却骗了我,那是你第二任男友的名字。你把文身当成了儿戏,当成了证明爱的筹码,洗了吧,永远这两个字和现在的你无缘。”
武斌似乎有点清醒了。他只记得第一个男友说,文上我的名字,这样你就不敢出轨了。第二个男友说,改成我的名字,不然我们就柏拉图吧。第三个男友说,我看见这个名字就恶心,不改就分手。
文身,是一辈子的印记,将身体和精神合二为一的印记。就像李杜,当他忙完了一天的工作,脱去工作服,你就会看到,一座乌青色的珠穆朗玛峰在他的脊背上高耸云端,如果,你看的够仔细,你会看到两个男人,赤身裸体,朝着峰顶,勇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