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楼下的梅花谢了,一瓣一瓣地零落在小路旁,花坛里,坚守在枝头上的花朵也萎蔫了,像老人皱褶的面颊,颜色由浅变深,全无光泽。
搬到这座院子并无多久,我依然记得是在深夜的晚上,在无数次寻租失望的最后一次才走进这里。我从电话中得到的仅有一点讯息中,循着小路深入院内,眼里直盯着远处的门牌号,鼻子中却渐渐飘入一股幽香,好奇使我将注意力转到旁边,当抬头那一霎那,却惊喜不已,原来那是一簇簇的梅花,紧密挂在树枝上,妖妖娆娆,像是午夜的精灵泛着淡淡的微光,用香气勾摄着路人的心魄。
或许是梅花的香气给我带来了好运,这夜与合租舍友畅谈了很久便决定租下。第二天的清晨我才细细观察了这些梅花,原来在路旁一共有四株梅花树,交错于每个单元楼前,每一株梅花树又枝杈纵横,纤细盘绕。在枝桠上横生出一簇一簇的梅花,紧紧挨挨,如向人争宠般竟相伸展着花瓣;枝头上也有单朵的梅花,或是背靠背绽放着,花瓣的外层向外弯曲,在光照下浅黄通透,而里层的花瓣金黄明亮,一丝丝的花蕊也极力向外探出,还有些含苞的花朵鼓着圆圆的身躯风中迎立,等待冲破花苞开放的时刻。
梅花不仅仅是花美,更有花香,远远驶近便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拌着空气分子弥漫飘远,风醉了,人也醉了。而当你伫立在花丛下,却无香气了,纵使贴近花瓣也是徒然,令人慨叹花美与花香不能两全。似是梅花是在告诉花下之人不要过于贪恋,细细赏酌便好,花香只是给归人的一缕指引。于是,每当我回到院中,转至花径小路,便有花香扑面,一天的疲劳也拂去八九。
我曾经画过很多梅花,却是不折不扣的花盲,知道楼下梅花的花种还是去年年底朋友的来访。
朋友爱花如痴,识得百花植物,而南方的花期总是比北方来的早,所以当他南下时突然发现一株梅花盛开时便大呼连连,顾不得矜持,将大把时间留在梅花树下,陶醉其间,感慨北方的梅花未有如此之盛,并向我指出这种梅花叫腊梅,腊月之梅。而院中楼下的几株梅花便是这个品种,至此腊梅像是一夜间开盛了这座城市,充斥着我的视线,让我不得不注意这些冬季里的精灵们。
梅花盛于冬季,冬天百花凋零的季节却是它的独角戏,它独自饱受着风寒欺凌,霜雪压覆。而梅花并未放弃盛开的季节,严冬只会让它更加艳丽,苛刻的环境才能彰显生命的意义,即使无人踏寻,也要自我陶醉,它孤僻,凌寒而立;它任性,不屑争艳;它高傲,蔑视群芳,只因它的执着,纵使冰霜入骨依旧强附枝头,凛冽寒风只是它十里送香的故友,百丈悬崖也不过付之莞尔。
春的序曲缓缓拉开,春季万物复苏,一切生灵只待破土而出。初春的季节,是百花的季节,迎春花执笔着春,海棠花红晕春景,玉兰花润洁春风。而春的季节注定不是梅花的季节,冬季远去也是梅花谢幕的时刻,它的生命血液里永远伴着寒冬顽强跳跃,和煦的春风只会让它告别舞台,不与世争,因为梅花的生命中有着自己独到的生活哲理。
只因努力所以任性,只因豁达所以风清,梅花不为争艳却开煞冬景,不为清香,却欲醉花人。花开了,是不屈的傲骨,花谢了,是不争的释然,梅,把春色让与群花,落入土中,是将信念深埋,待到冬风依旧笑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