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和宇哥坐在咖啡厅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聊生活的无奈,聊感情的优柔寡断,耳边突然响起最近传唱度极高的《成都》。我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去酒吧喝完酒回来的路上文婧跟我说的那句话,她说:我们出去走走吧,去哪里都可以,我要把我现在想要的通通种在一个我喜欢的城市,时机到了,我就能收获比现在更多我所希望得到的。
她眼里有光,一阵风把她颈窝零碎的头发吹起来,我甚至看到她睫毛上泪光闪闪,而后她又摇摇头说:不太现实。看着文婧静默的脸,我恍惚看到几年前的自己,也想起了那个种满我所有希冀的城市。
-01-
他说,对不起
第一次到Z城,是为了那个叫Y的男生。我背着父母拿着自己的私房钱,以一种一去不返的气势雄赳赳的坐上到Z城的大巴。16岁就是这么无所畏惧,尽管是一腔孤勇。第一次,看到了它繁星点点的夜空,大街小巷都是名字不同的餐馆,却都传出一股相同的粤菜香味。仿佛看到油盐酱醋集体在锅里翻滚,进行着蒸发,加热等各种反应,饭馆师傅关上煤气灶,顺手擦擦额头上混杂着油烟的汗水,拿一个洗净的盘子,装盘,就成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那晚我和他住在一家名叫“自渡”的旅馆,不过,我更想叫它客栈。古老的竹楼,手工木制的物什,再穿过长廊才抵达卧房,用一张绣着“蝶戏牡丹”的屏风将床与桌子隔开,一派古色生香。将行李搁置一角,不多,只有两三件换洗的衣裳。 我在客栈洗了个澡,穿上一件白色T恤,和Y身上那件是同一款,我们穿过的情侣装。
他牵着我的手来到了大排档,是他工作的地方。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看起来面目和善,看到我的到来,他朝我笑笑,用半生的普通话问Y,我是不是他的女朋友,而他总是笑而不答。
Y端着他给我做的大排档套餐坐到我面前。作为一个标准的吃货,我一个人横扫全席完全没有问题,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低头笑笑,伸手摸摸我的头说:"果然,饿坏了吧,笨蛋。"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动作,我恍惚有种以前的感觉。
那时的他和我一样是一个在校学生,那时的他会很温柔地把我揽在怀里,叫上一句只有我们二人才听得到的“笨蛋”。
“你,有没有想过回来?”
“不想,我想在这里定居,像现在一样工作,每天走在爸爸走过的街道,感觉很好,况且,我现在无牵无挂,回去也没有地方可去了。”
“砰”的一声,他打开了一瓶啤酒,我闻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酒精气味,矫情地酸了鼻子,继而红了眼眶。
不知道这半年来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从听到爸爸在工地发生意外事故死亡以后,就再也没有见他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的笑。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但谁也不知道,他那一晚上心里承受了些什么,又经历了些什么。之后他一人来到Z城结束了他父亲的葬礼,从此便住在父亲租住的那就小屋,放弃了他对我说过的音乐梦,辍了学。他从不向任何人诉苦,有着17岁少年本应有执着。
所以我很明白,Z城,不仅从我身边带走了他,也随着沉淀在时光里的尘埃,埋葬了他的梦想和青春。
当晚,他带我看遍了Z城的夜景,一片漆黑的天际有几许霓虹所放射出来的光,他把我的手放进他的衣服口袋,在一棵梧桐树下,在我眼角处落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吻,而这个吻,硬生生地结束了我所憧憬和拥有过的初恋。
我在他怀里哭了很久,并不是嘶声吼叫,只是流泪,连呼吸也很平缓,我感受到了他的心跳,他在哭。我知道,就像他在去Z城的前一晚抱着我哭得一塌糊涂那样,让人感到心疼。
在第二天凌晨六点,我便踏上了回去的火车,把手机开机后,发现满满的爸爸妈妈询问的信息,草草回复后,便又关机。火车开动后,我躲在卫生间里哭得蜷缩成了一团。
他送我上月台后,用他最温柔的力量给了我一个拥抱,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说,快回去吧。
他说,对不起。
-02-
我所承受的白眼与冷淡,凌迟了我所有的软弱
第二次去Z城,有关于我的文字。
白天的Z城别有一番景象,多了几分浮华与喧嚣,少了几分夜晚的静谧。那些混迹于夜店的男男女女穿着另类的服装,精致的妆容也难掩脸上的疲惫,整座城市都充斥着超标的PM2.5与汽车的鸣笛。走在熟悉的街道,路过记忆中的"自渡",坐在枝繁叶茂的古老梧桐下乘凉。带队老师用他独特的大嗓咆哮着强调了不下20遍的安全事项,随后便让我们熟悉熟悉环境,顺便找找这次到Z城参加作文大赛的写作素材。
我带着单反到处闲逛,在离梧桐100米左右,按下快门,放大再放大,一群孩子围着梧桐唱着小城古调;
我吔去玩玩。
係老人多咩。
一步一步走天涯.....
随后便嘻嘻哈哈向不同的方向跑去。
沿途遇到了几对学生情侣,看着他们校服下藏着的情侣衫,女生羞涩地任男生牵着自己的手,偶尔还会看到两人手上同款的廉价的情侣戒。还会有同行的几个女生,走在大街上,手里拿着当下红得发紫的男明星的海报,谈笑风生。
这就是这座城市,有很多风景都与脑海中的记忆雷同,但却又都是不可复制的绝版。
第二天征文大赛,以“记忆”为题写一篇文章,进考场前想起班主任和父母期盼的眼光,进场后听着聒噪的蝉鸣,监考老师不耐烦地用余下的试卷扇着风,很多额头上都冒出一颗又一颗 的汗珠,头顶上的风扇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转过去。
最后,我违了所有人的心,交了白卷。
我无法执笔写下脑海中零零散散的片段,我无法用0.5的签字笔将它拼凑出来。面对老师与父母的质问时,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我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只要随随便便写出足够多的足够美的文字,也可以获得什么奖,无论用心与否。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我执著地对她们说我是对的,我所认为的文字是用来纯净心灵的,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而我的执拗,换来了老师猜疑的眼神和父母 失望的语气。
看着那些被我洗出来的照片,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陌生的人,陌生的街道,构成了一幅幅陌生的风景。突然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我本是个矫情而又不算坚强的女孩,无法承受生活中任何的窘迫与不安。在那次大赛过后,我所承受的白眼与冷淡,似乎凌迟了我所有的软弱,也似乎被时光包裹得越来越大,大到能够触及我心里最柔嫩的地方,被压得生疼。
从此,它便在那儿生了根,发了芽。
-03-
璞真,返璞归真
第三次去Z城,是为了找天晴。
其实,本以为不会再到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是的,请原谅我用光怪陆离四个字。
在那个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的傍晚,我在一家名叫“亚洛”的酒吧里找到了她。
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呢?有着精致的眉眼,曼妙的身姿,还有用张扬来遮掩澄净如湖的心,若我是个男人,定会用一生的时光来疼她,呵护她。
可惜我不是个男人,迄今为止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舍得如此对她好。
彼时的她只有19岁,注定命中多劫。
那晚我没有安慰她,只是陪她疯,陪她笑,再陪她哭,最后她用几近脱力的声音告诉我:“阿维,我怀孕了”。
仿佛是一场噩梦,也是漆黑夜空中的一道闪电,伴着轰隆隆的雷声,随之来的便是滂沱大雨大颗大颗往下砸。砸到地面就有了一个又一个的洞,满目疮痍。我左胸膛充满了肺气,撞得胸腔生疼。把手放在脸上却是一片濡湿。
天晴趴在洗手间马桶上吐掉了她喝的所有酒,我拉着她走出酒吧,晚上的风吹得很大,她耳畔的头发胡乱的落在颈窝,我恍惚看到了16岁的她。
那时的她还不会化那么张扬的妆,还不是很完美地驾驭高跟鞋,她还会与其他女生打架,会和那些眉清目秀的男生在学校走廊尽头接吻。但她却是老师心中的优等生,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会在星期一的早晨将校服穿的规规矩矩。我看过她玩Cosplay时单纯地笑,看过她为喜欢的男孩而傻傻发呆,看过她在和父母吵完架后抱着自己哭得轰轰烈烈,第二天却又像没事人那样倔强到让人心疼。
她说她要坚强,不要任何人费心费力保护。所以她在高考后便辍了学,她说她想像三毛一般到处流浪,去到自己心中的撒哈拉沙漠,找到自己喜爱的荷西。
来这里之前,我抱着一种“应该只是不如意而已”的心态来找她,因为她在电话里只是说自己太累,想看看我。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我来了。
我和她站在一个江边,相顾无言。
看着她脸上未擦干的泪水,我轻唤她:天晴。
我发现她眸子里闪过一丝光,她扯了扯嘴角。
“阿维,我想把孩子生下来。”她声音沙哑。我握了握她的手,给予肯定。
虽然我不知道让她伤心的那个男人是谁,但是我却明白,可以让一个像树一样坚强的女子变成孩子一般依赖着的人,肯定足够强大,令她将自己交付于他。尽管现在的他不知所踪。
晚风吹了一阵又一阵,吹过我心里那片寸草不生的土地,呼啦呼啦的响,最后破土而出的是大片大片的葱绿。我知道,那是最美好的样子。
晚上的Z城,人们靠着啤酒冰凉的泡沫打发着梅雨季节的闷热与难耐。我和天晴手牵着手逛了一条又一条繁华的街道,脱掉高跟鞋,赤脚走在水泥路上,我们俩聊着一些有关我们青春的人事,从孩童时期到现在。
那天夜里没有星星,但是月亮却又大又亮。月光从窗隙间泻下来,轻轻柔柔地给我俩盖了层被子,我同她睡在她出租屋里那张又大又软的大床上,她卸了妆,虽是素颜,却也不失韵味。
“阿维,你说我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呀?”
“璞真。”
“为什么?”
“返璞归真。”
-04-
这一次,我只想一个人
第四次去Z城,才是永远的再也不见。
从南昌回来的那一段旅程,我绕了个大圈子,到了Z城。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尽管天晴总是说“来了打电话给我”,尽管Y总是说“来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但这一次,我只想一个人。
无关爱情,无关文学,亦无关友谊,只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旅程。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黄昏,一片金黄色的余晖,给整座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没了喧嚣的鸣笛,人潮拥挤,大都是晚饭后出来散步的的一家人。我想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天晴和Y愿定居于此。或只因它是一座温情而又血性的城市
时境过迁,天晴与Y都有了一个家,都有了可爱的孩子。她嫁作人妇,他已为人夫。
我悄悄去看过他们,但他们从来都不知道,或是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以一个路人的身份,仰望过他们的幸福。
之后,我去了Z城有名的锁情山,给他俩求得两把平安锁,360块。我能为他们做的只有这仅剩的360块,从此,再也不相见。
后来有人问我Z城是一座怎样的城市。
我答,很美。
因为那座城里,有个女孩,她教会了我执著,有个男孩,他教会了我去爱, 我所不及的Z城,是我所看不见他们大喜大悲的那座城,教会了我忘记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