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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丽华和李珊珊落地伊斯坦布尔时已是凌晨，时差搅乱生物节奏，她们入住酒店尚无睡意，刚收拾好昏沉入睡，窗外的宣礼之音已蔓延入梦。
“哎呀，这是哪儿啊？我怎么晕机了还是失眠了？”黑暗中，马丽华抬手摸摸额头。
“你啥也没晕，梦回千年王宫，现场实景入戏，不爽吗？”李珊珊比马丽华更适应。
磨蹭一会儿，两人勉强爬起来，先补贴昨晚没来得及敷的面膜，躺回床上已追不回未了残梦。酒店简易的早餐不对胃口，好在旅行箱装了不少营养包，比润肤乳和美容膏更救命。一番洗漱装扮，出街走路吸睛来神。
一切就绪，她们迈步出门，踏入异域风土，呼吸空气中浮动的各色气味，穿行于各个朝代的巨大神庙宫殿和尖塔，与不同种族宗教的人群插肩而过，眼见耳听鼻闻，一时难以入味。
开启头天行程，徒步半日两人已觉脚力不够，途经金角湾半山腰一处露天咖啡馆，赶紧寻景观位坐定，点一份下午茶充饥。举杯之际，翘首蓝天，微风不动，低眉海湾，波浪不惊，鸥鸟和白帆交织，景色怡情。
“还好明天我们就开车，再走一天脚要吃不消。”李珊珊端起咖啡在唇边嗅了嗅。
“珊姐，这是土耳其咖啡吗？怎么这个味儿？”马丽华一口下去面露苦色。
“华妹，苦味儿很醒脑，不也是一种美味吗？你从小吃甜吃惯，该出来吃点苦。”
“你在圣迭戈喝了几年美式苦惯了，回来享受你爸妈老套的甜腻反而不适应。”
“欸，你看，还是你不出去好，211、985读出来，进民企国企、体制内体制外，什么基础都有。我还得从头开始，吃老爸老妈剩余的红利不知能吃到什么时候。”
“我只有爷爷奶奶的遗产，还能吃一阵子，哪儿像你拼爹拼妈，人家不羡慕死你才怪。”
“你羡慕啦？没怼我算好。你现在收入比我高，大小当个头头，研究生在读，再抱个金龟男回家生个金娃，你爸妈欢喜都来不及。”
“我要有这个时间啊，还要有钱有精力，不是你说的那样。我还要问你怎么谈了这么久不结婚？”
“咱们都别扯什么男朋友不男朋友结婚不结婚，我爸妈一开始还问问，现在根本不跟我提这事。”
“说的也是，我爷爷奶奶在的时候，每次见到就问我有没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问完忘，忘了再问。我说没有，他们就催，后来我说有，他们接着催结婚。再后来我奶奶走了，我爷爷见面接着问。我烦不过，说结了，他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我怎么不知道？那我还没给礼金呢！’，谁知他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我回来混到体制内，错过你的机会，逮到另一个机会。你大公司小中层，我混个事业编，你说哪样好？”
“当然你好，出过国，爹妈给力，有男友待婚，就等进洞房，再进产房。”
“房子在哪？还进洞房产房呢！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怎么没见金龟男看重你呢？多半你要求太高。”
“总要看顺眼吧，自己条件好还要看家里条件。爸妈瞎操心，我其实不在乎，没时间谈，介绍多少个，条件不行的没见，偶而有说得过去的见个面，又觉哪儿不对。”
李珊珊父母卖了套房供她留学，赶上当年买房的红利，卖房补贴她出国费用，没指望她在外边能加倍挣回来。随大流送孩子出去贴金，挣父母脸面，输赢起跑线上见不到，终点更没影子。
两人初中时就粘在一起，中考时候李珊珊靠关系推荐进重点高中，马丽华拼分数进了同一所学校，高考又上了重点院校。李珊珊有父母安排，不知找什么门路，通过什么渠道给她办了留学。
李珊珊大学读完，在美地工作了两年，突然有一天说要回来了，马丽华很意外。视频聊天问到，李珊珊说谈了一个朋友分手了，留下来没啥意思，另有些其他原因没说。
她回来不躺平已属万幸，安心守一份稳定工作，妥妥保本不亏。
两人互相羡慕，马丽华羡慕李珊珊一路拼爹，李珊珊羡慕马丽华拼自己，考学读书如此，找工作上班挣钱依然如此。李珊珊有人安排悠闲轻松，马丽华压力大忙得累。两个人接着互相羡慕，一个羡慕对方轻松玩，庆幸自己没废，一个羡慕对方辛苦累，庆幸自己没累死。不管真羡慕假羡慕，谁都没结婚生娃当小妈，时常还能聚到一起神聊。只要两人有档期，也会来个短途游，或选个沙漠雪山边远之地自驾。
这次李珊珊提议出国自驾，马丽华脑门一亮，赶紧翻看各类出境游行程。
“我早该出去看看，哪儿像你，有爸妈赞助，不知跑了几大州，再找个富二代别回来了。”马丽华想当然。
“有几个富二代等你去拼？再说，老爹前脚富，后脚破产，多了去。有钱没钱这些年不都出来留学？我爸妈也不是富豪，就是比你家好点而已。”李珊珊自知冷暖，又加了一句：“要不我怎么还要回来呢！”
“你爸妈从小到大安排你，怎么没给你安排个男朋友？”马丽华出口并不觉得搞笑。
“我也没见你自己给自己安排一个，还单着。”李珊珊嘴上也不饶。
马丽华先说去日本泡汤，路上时间短，花费也少，这几年很多国人的首选。李珊珊说那里没风景，又没什么货可买，千年脚盆水泡汤，不知会泡出什么味来。
“那去哪里？你指个方向。”
“我看去土耳其吧，保证给你惊喜加意外。”
马丽华小时候父母忙工作照顾不过来，上学前她一直由爷爷奶奶带大。那时父母还没有房子，祖孙三代住在爷爷分的新公房里。小学没毕业，父母有了积累，爷爷给了一笔赞助，到新区买了房。
马丽华长大了，爷爷老了，新公房也变成老公房，最后几年爷爷靠插管在医院里维持生命。老爷子退休金很高，医药费全部报销，住院有医生护士照顾。马丽华父母和两个姑妈省去很多床前照顾老人的辛苦，每年高额的退休金一直在领，爷爷用不着，正好三家分账。马丽华经常去医院看护，看着爷爷浑身插管，眼睛睁不开不能讲话，禁不住悲哀。
老爷子一走，子女分遗产，现金好办，房子要过户后卖掉分钱，找到公证处办理。公证处调查下来发现老爷子在与马丽华奶奶结婚之前还有一个未领证的前妻，那边另有子女，几十年一直未来往。这些陈年旧账，马丽华父亲和姑姑们都不知道。那边人也有继承权，即使放弃必须有放弃的文书，单凭马丽华父亲和姑妈这一系继承人无法办理过户，房子变不了现，分遗产成了问题。
爷爷辈的事牵扯到马丽华这一辈表姐弟，老头子没想到身后子孙分家产的麻烦，还影响到她找对象。
从上飞机开始，马丽华就跟李珊珊聊家事，逛老城两人继续聊。
“难道你还要等你爷爷遗产分到手再买房结婚吗？”
“说是这么说，找不到男方有房的对象，还得靠自己掏钱买，要不怎么办呢？不像你爹妈房子多，随便卖一套，给你买个新婚房，再招个上门女婿，不要太容易噢！”
“你这么能干，自己买不了房吗？你们家的故事够长啊！我家情况跟你不一样，爸妈想法也不一样。反正我不指望爷爷辈的房产，听他们讲起来，故事不比你家少。”
“你买房容易，我买房要凑钱。我钱不够，父母不够凑，好歹有祖产顶上，少还房贷。再说，先有房还是先找对象？条件和心态都不同，这是个问题！你有对象，我对象还等我去相亲呢！”
“我也不能指望男朋友，他爷爷根本没钱给他凑，这事恐怕比你更纠结。我妈说把一套旧房子给我，别说结婚，我自己也不愿去住。搞得像我小时候跟爸妈蹭我爷爷房子，除非卖掉旧房换新，但现在房子不好卖啊！”
“我们出来玩怎么一说说到买房卖房，你房子不好卖，我爷爷房子卖不了。难道我们不找对象也不结婚啦？”
“本来是两回事，侬讲是哇啦？想结婚，有没房都不是理由，大不了不住家里，不愿跟父母将就挤，出去租房子住，市中心太贵就到城外租个小房子住，有什么不可以？”
“是啊，那怎么我们没结婚？我没对象没房子结不了，你有房子有对象不结，咯能嘠讲算啥个事体！？”
“问侬啊！”
逛了一天，晚上回到酒店，瞌睡片刻又睡不着，两人继续聊。
“珊姐，你跟男朋友，要拖到啥个晨光？我一个表妹，跟男朋友认识没两天就结婚，一路开跑，二胎都快生了。你在圣迭戈认识的那个男生怎么没下文了？当时听你讲你们两人挺热乎呢。”
“那个男生啊，也算小老板的二代，家里倒腾进口器械，老爸发财，儿子也就那样。后来他老爸出事，他一早回国了，再没见到他。”
“你现在那个屌丝吗呢？听你讲很励志。”
“还行吧，他挣钱也比我多，就是跟人合伙做点生意，钱都砸里头了，等他翻身，你说我能急吗？”
“不靠父母靠自己挺好，难道还要找个老公靠？老公靠不住呢？我见过几个，不说家里有没钱，像点样子起码站出来镇得住人，做事镇得住场子。”
“你心大，谁镇得住你。你爸妈身体不好，要你多照应。不像我爸妈到处跑，闲不住，谁也管不到谁。我男朋友不知何时出头，他不放弃，我也不能放弃。”
“脆弱啊，男生比女生坚强，脆弱起来没得看，你让他们跪也没用。”
两个女生隔床望天天花板，侃不清自家事，侃男生不来菜。没有男生相伴，出游少了累赘，却要挂嘴边磨牙拉呱。
“买房真的那么重要么？我们父母结婚的时候也没听说非要有自己的房子，怎么轮到我们这儿，男生无房不娶，女生无房不嫁了呢？”
“你讲究，左挑右选，见面前先刷掉一批，能跟你见面难了！收入高的不帅，有房的靠家里，软蛋子的不经捏。妹子啊，你门槛精，期望值比我高！”
“我爸妈不如你爸妈，我不拼他们只好拼自己，再找个能拼的老公，多难。我收入尽管比爸妈退休金多，但一个人买房压力大。这年月有房的都靠爸妈，外加祖辈遗产。即使两个人收入高，凑到一起也就够买城外的小房子，要不再熬几年，可是女生经不起熬啊！”
“给你一说，我们自陷困境，无法摆脱。你想一步到位啊？难怪你爸妈要给你买房，没房子当嫁妆，钓不来金龟婿，是哇啦？”
“金龟婿别提了，起码自己住不碍事，总不能老大不小继续回家吃爹吃娘，他们也看不惯。”
“你很自觉，我爸妈也有这意思，所以我和男友干脆先开房，后来租房，也挺好。两边家里都问过啥时候结婚，就没说给我们买新房结婚。”
“租房同居，跟结婚差不多，想住就住，想回家抬腿走人，不跟家里罗嗦。你美国回来，想得更开，没那么讲究吧？”
“别烦了，同居还不如独睡。两人天天一张床上滚，还要为谁下厨谁收拾屋子理论。”
“你们外卖加荡马路，有滋有味，所以不结婚。”
“你也找个男生同居试试。”
“睡觉吧，明天一早要出发，去看鸽子窝鸽子粪还有骷髅呢！”
“你先睡，我看会儿书。”
李珊珊翻出随身带的那本《伊斯坦布尔老城的猫》，本来想在飞机上预习，谁知只顾和马丽华聊天，要么瞌睡，没看几页。书里有逝去一代的记忆，倾毁的老房子和九命不死的猫。白天看到墙垣屋角都有很漂亮的猫，是家养跑掉的，还是野生繁殖的？没翻几页，她又迷迷糊糊，刚闭上眼，马丽华出声：
“姐姐，睡着了吗？”
“我刚想到那些满大街的猫，那么漂亮可爱，吃惯野食，不愿着家。”
“你想啥呢，不想人想猫，抱了本书装文艺。现在谁还看书，手机都看不过来。”
“文艺一点不好嘛，哪儿像你，一会儿相亲，一会儿房子，一会爷爷奶奶，一会儿对象老公，叨叨没完。”
“你有男朋友同居，我还没有呢，你不急我急！我爷爷奶奶急过，现在都走了，我爸妈接着急。你爸妈不急，你早给自己找好人，就等房子下厨了。”
“哎呀，好好好，我给你找一个吧，省得你操碎心。我爸妈不烦，他们自己还烦不过来呢！由着我，怎么都行。”
“哎，是不是他们外边都有人？你们一家人真好啊，互不烦人。我一家穷人，什么都要烦，我只好早当家。”
“你哎呦，什么呀，你们不穷，别跟人比，我们的难处你哪里知道。我爸妈不操心，我自己加压，不像你爸妈没给你压力，你反而很有动力。”
“你爸要早点给你买房子，他早抱孙子了！”
“可惜我妈不愿意抱外孙，她还没玩够，我爸花头精多，玩不停，你不知道！”
“你妈不知道吗？你没跟你妈说啊？”
“这还用我说么，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只当八卦听听，掺和进去他们早就离了，遗产直接减半都不止，我选哪一个？你忘了你爷爷的房子，怎么分？呵呵！”
“你不管他们，我得管。有一样咱们差不多。”
马丽华卖个关子。
“什么？”
“买房，还得靠他们。”
“又扯回去了，得了，你个巴家女，困觉！”
离开老城的厚重，旷古沙场荒凉沉寂，一脚油门踩上安纳托利亚高原，她们挣脱了喵星世界的魅惑，搅动爱琴海风情。
两人轮流开车，但马丽华瘾大，更多时候霸住方向盘不肯撒手。
“今天是到了罗马、希腊还是奥斯曼的地界啦？我这点文化不够用。”马丽华脚踩油门刹车比走路带劲。
“你在劫界没醒，世界千年轮回，喵星人的基因尚在。我说这些猫怎么都这么漂亮，原来是从不同王朝宫廷里流浪出来的绝世美猫杂交进化而来。可惜艳后艳妃们的基因随帝国泯灭，一起失传，我这一说对不对？”李珊珊小有得意。
“呵呵，也可能她们被蛮族掳到别处，后代基因退化。你可以发个帖子问问，要么写篇爽文，证明下这么伟大的发现。”马丽华自觉缺少文艺基因，脑筋不会用到这方面。她喜欢挑战甚至挑衅，一路逮到机会就超车，不顾人家闪灯按喇叭。
“你开车比男生都冲，跟人对按喇叭，超车还要看人一眼，又不是有仇，不够女生，缺少温柔。”轮到李珊珊掌舵，总要说道两句。
李珊珊喜欢脱掉鞋子，光脚慢踩刹车油门，感应更真切，一脚下去不会踩过头。
“开车不要挡别人路，我受我爸影响太多，学车跟教练没学到多少，拿到驾照他就开始指手画脚。老司机啊，没办法，该走不走该快不快给他骂。”
马丽华副驾上两脚翘上中控台。她性子比较急，也像老爸。
“所以你像男生，不够阴柔，男生受不了。我爸比较强势，我妈就受不了，但总归忍着。”李珊珊体悟颇深。
“阴阳互补，也对，都好强，就得天天屋里砸碗摔锅。你说人不可能什么都不缺，不缺钱不缺房子，就缺家庭缺和睦。”马丽华感慨。
“你缺什么？缺个司机，哈哈！”李珊珊吊胃口。
“自己能开车，何必找个司机。我喜欢驾驭感，开车不累，坐车反而累，是哇啦？”马丽华想到说到。
“我跟你相反，坐车睡觉很爽，开车费神。”李珊珊外柔内刚，与马丽华和而不同。
“你累了睡觉，我来开。这里千古神魔之地，开着超幻。”
“我觉得开车很无聊，两个人还可以聊聊，一个人开容易打瞌睡。”
“给你个美杜莎的眼睛，你不仅不会瞌睡，还无敌。”
“那是你要的吧，你非得把男生石化，不吓死人，就躲你老远。”
“把我当罗刹女啊！”
中间休息透气换位，见到不少国内来自驾游的男女，偶尔对上眼又移开，再多看一眼已不见。有眼神交集没有近身交际，打招呼的机会都遇不上。
回到车上，两人继续侃。
“所以你光脚软，踩得太温柔，怪我脚太硬。得，讲讲你和男友的幸福生活吧。你昨晚看书失眠，别打瞌睡。”
“想听什么，床上的性福，还是斗嘴的口福？”
“都行啊，别不好意思讲，给我传授点经验不好嘛！你们俩儿到底谁考验谁？你考验他，还是他考验你？”
“我自己考验自己好不好！没听你爸妈吵过架啊，有什么不一样吗？你还好忙惯了，忘了发痒，应该找个人热热身，你就不会有什么好奇了。”
“你以为，我又不是没谈过，大学里太懵懂，没谈太深入就散了。我还是班长呢！架势在那儿摆着，主动上来的人不要太多。”
“噢，那还用我教你？你没跟我说过啊，比我花头还多，一转脸儿，孩子可能都老大了，我还不知道呢！”
“又挤兑我，就你行，慢谈来长谈去，不奔结果，白白干耗。”
“耗啥呀，你不也耗着？自己耗着，还跟家里耗，咳！”
“家里都老套路，哪能跟上我们想。再说，我们生娃，传宗接代也不跟老爸的姓，都随了夫家姓，你说他们着什么急！”
“给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妈还说是不是找个女婿上门，将来生个孩子跟我姓。我说生个男孩还可以，要生女孩难道继续招孙女婿进门？嫌我智商不够用啊！”
“你以为搞笑，他们可是认真的。我爸是单传，听我爷爷奶奶说起过。何况我两个姑妈都生了儿子，就我爸生了女儿。你说他们更倾向谁？我看出他们很照顾我两个姑妈和外孙，我不受待见啊！”
“得了吧，老人都作古了，你抱怨什么，你爸都不抱怨。”
“你别说，我爸不抱怨，可分遗产的时候还得争。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没说清楚，死后就得三个兄妹纠扯。我不愿听这些破事，躲他们老远。要我跑腿办事可以，我不掺和他们斗嘴斗法。”
“你们家很传统本色，一大堆说道。我们家什么规矩没有，进出门不一个点儿，吃饭难得一桌。有个老公投缘还好，不忌口，能吃到一锅里。”
“还要能睡到一张床上不打架！我相亲比你多，你倒好，没谈几个，谈了直接同居。”
“别说啦别说啦，再说下去，年纪不大，哔哔成了怨妇，还想找人结婚不？”
自驾路漫长，车外新奇两眼过后，并无风景可看，看路无聊，只好扯无聊的事。婚事无聊，家事无聊，开车无聊，说说话似乎就有得聊了。
“你说神话里的男神女神当时都有原型，打败的人变成神打就赢了，打赢人再给神建城建庙，人神同居，难辨难分，现在只剩残垣断壁表明存在过。我们跑过来欣赏，不知他们是否满足了。”李珊珊抬头见到一个山头，说有神魔之气灌顶。
“我们满足于打卡，他们满足于我们流量，没我们来，谁知道他们！”马丽华似专注前路，不以为然。
“神人没请你来闲聊，我们地下还有那么多秦皇汉武没出土，只好跑他们地盘蹭热度。”李珊珊还在翻那本有猫的书。
“欸，你看前面有辆车子，刚停车时我就看到，有三个男生。你有没兴趣跟人认识下？”马丽华已有所思。
“你眼神真好使，你当是被美杜莎勾了魂。我陪你喽！”李珊珊只好把书扔到一边。
“只要他们不怕，你就别操心了。”马丽华撩意顿起，加大油门超了过去。
“我为你操心，好不好，路上同行，见神聊神，不如遇有缘人神聊，真受不了。”李珊珊听出些意思来。
棉花堡温泉泳池碧水之下，静静躺着沉没千年的石柱石壁，还有美人的残肢玉体。马丽华和李珊珊对考古遗迹提不起兴趣，对白水台泡脚只打卡拍照，却对温泉心眼跳脱，如中巫蛊，一心要下水畅游。千年温泉洗凝脂，做不成杨贵妃，与大帝艳后同沐历史温汤，非一般游客能体验。
转眼两人比基尼裹身浮游池中，长发撩动水波，如美人鱼纤体毕现，神女天降，可比维纳斯原型复活。不见他人共游，她们包场表演，山水人融合如痴如幻，吸引岸上不少游人观望。她们游得越发来劲，任人摆拍。
浴罢上岸，两人身软无力，似觉神灵附体，肚饿之际，还得食人间烟火。她们赶紧找地方午餐，进了一间攻略推荐的餐厅，里面已经客满，刚好有一桌刚空出来。
她们一入座，没等看明白菜单，有两个小男生凑过来。
“大姐，能跟你们拼桌吗？”A男生低首道。
“谁是你大姐，会不会说中文啊？”马丽华没抬眼。
“就是，你别瞎叫，叫美女都不够。”B男生接茬道。
“你们不是还有一个开车的吗？”李珊珊问。
“那是蔡哥，他叫我们先进来找座位，他马上来。”A男生道。
“不叫大姐叫什么，叫女神？美杜莎？神女！？”A男生继续。
“你傻啊，女神肯定不够叫，还美杜莎呢，你神话书看完了没有？你不怕她们看啊，找死！”B男生假装举手扇A男生。
“你们两个唱双簧呐！还美杜莎呢，傻呆！”马丽华看不过眼。
“你们俩儿找踹，知道嘛。”蔡哥不觉已现身桌前。“对不起两个女神妹妹，我来迟一步。”
他摘掉太阳镜露出真容，不等她们认可，便与小A小B一起坐下。
“又来个说相声的，哈哈！”马丽华撇嘴，但没赶人的意思。
“不好意思，他们两个是我路上捡来的，一个德国来的外加一个英国来的背包客，这儿太多啦。估计一回国，他们立马就甩包当大爷，躺家里白吃白喝。”蔡哥不拿小弟当回事，“欸，你们这样还想回去吗？”
“嘿嘿，我们俩儿穷学生，能省给家里省点，多亏蔡哥照顾我们好几个景点了。”A男生诉苦道。
“混不好总要回去吧，我一个学哥学姐，都住一起几年了，一个研究生读出来，一个工作挣钱，两不耽误。这不前一年还是回去了，到家立马办酒生娃，有四个爹妈轮流照顾，不要太爽。”B男生面露羡慕神态。
“你们两个好学生，给家里省钱，不忙搭女生烧钱，有那么励志吗？”李珊珊道。
“你信他们说，还不知背后咋样呢，是吧蔡哥？”马丽华接话一点不饶人，转脸对蔡哥，“你咋回事，一个人出来闲逛？”
“我第二次来了，给自己放个假。”蔡哥随口而出，有意自爆，才照面就不装。“几年前陪我女朋友来过，那时候还是跟团游。”
“那这次怎么没带人来？”马丽华中招。
“分手啦，我自己过来怀旧，散散心。”蔡哥悲情牌当王炸，直接甩出。
“蔡哥你不说分手还没分成吗？”B男生非摆他一道。
“正在分，就差最后一步，你懂吗？”蔡哥瞎话出口，略显不耐烦。“点菜点菜，别跟我扯，你们点了吗？”
“真的假的？说不定他跑出来放空，家里那位着急，过后回去就结婚。”马丽华转头冲李珊珊道。
“回头告诉你这都是编的，你信不信？”李珊珊手捂嘴贴到马丽华耳边道。
“你就当真的听，珊姐。”
“对，就你当真的听，当真的信吧，华妹。”
两个姐们手上的餐牌还没放下，被三个大小男生带进来的浊气裹挟，温泉水浸润的清爽挥发殆尽。
“你看那边都是团队餐，咱们也不能跟他们吃法一样。反正这地方不吃大餐，省点事就吃本地烂大街的‘三道式’，荤素汤齐全，看图选就行。”蔡哥不容置疑，显然各吃各，各付各的账单，没献殷勤的意思。“最后我请大家喝杯咖啡。”
“不会又是土耳其的咖啡吧？”马丽华应激反应脱口而道。
“哈哈，妹妹，这一路你光喝水，人家蔡哥客气，你不领情么！”李珊珊暗笑。
“给你换红茶，这口味比咖啡正，我喝着还行。”蔡哥立马改口。
三道式很快上桌，AB男生手起刀落，眨眼扫光，让两个女生不够看。李珊珊有一盘烤肉没动刀叉直接端给他们，他们一点没客气，全部扫光。
“蔡哥，你路上没照应他们？”马丽华问。
“他们当你们面抹不开脸，闷头猛吃一通，搏你们眼球，还是怕你们看？”蔡哥手中刀叉不急不缓，配合她们两个节奏。
“你给他们当车夫，够辛苦啊。”李珊珊不太信。
“我们轮流开，不能让蔡哥累到。”小A抢先说。
“对啊，就当给他们过把瘾。我们刚才路过温泉泳池，有两个白衣长发神女，太美了。畅游水下王宫，感觉回到三千年前，华清池根本没法比。本来我也想下水一游，机会难得。结果他们两个非拉我去山上玩滑翔伞，太遗憾了。”蔡哥眼里依旧满溢一池清泉，望向马丽华和李珊珊，“是你们两个吧？我看你们发梢未干。”
“真的假的？这也看得出来？难怪我看有人偷拍，很出片吧！挑好的发给我，其他删掉。你是不是当时和女朋友也在这里共浴过爱泉？”马丽华远不止好奇。
“妹妹，你这嘴不饶人，给人蔡哥多说点耐听的不好么。有人偷拍，这么得意。”李珊珊顿觉这趟旅行渐入高潮。
“你喜欢听人讲恋而不婚的事，入套难解套。我喜欢看人作而不凡，是不是啊，两个帅老弟？”马丽华聊兴大增，怼过蔡哥再掐小弟，没理李珊珊的茬。
“再过两年他们就不是这个样了，那时候他们不忙背包，忙背媳妇都来不及，早不知被谁装套里去了。”蔡哥只好跟着掐。
“我们这趟听蔡哥一路侃，眼所未见，网所未闻。”A男生道。
“有他们凑热闹，我想怀旧都没心情。”蔡哥撇嘴。
“你别把两个小男生带坏了，调教不过来，将来怎么找对象啊！”马丽华捧杀蔡哥。
“你操哪门子心，你还没着落呢！”李珊珊看不过眼。
“小哥俩儿根本不用操心，倒是神仙妹子是否有啥操心事？”蔡哥既附和又挑逗。
刚认识不便多嘴，大哥小弟有自知之明，女生也要拿乔摆脯子，不能给男生占了上风。
饭毕茶歇，三男两女都在等下文接话。
“咱们行程过半，后面还有几个景点，两辆车是不是有点浪费？”小A不知就里抛砖。
“你想得太美吧，你以为人家女生愿意跟你挤一辆车，闻你汗臭啊！”小B道。
“你就不怕女神盯死你？不过这主意也不错，我这车大号，后面还有两个狗座，你们两个可以轮流伺候。怎么样？不为女神省钱，只为热闹。”蔡哥主意很诱人，再抛橄榄枝。
“你们双簧又改唱三簧啦？我们凭什么要跟你们挤？我们没想占你们便宜，是吧，华妹？”
李珊珊光脚开车还没过足瘾，马丽华怕少了翘腿上前挡的舒服。前后有男生夹击，坐几个小时怎么吃得消，岂不让他们占了便宜。这潜台词李珊珊没好意思说出口。
“你不是嫌我车上唠叨破事么，有三簧可听，何不乐哉？还有人跑前跑后，倒车位不费劲，省得你加油停车缴费。”马丽华知道李珊珊试探她，干脆主动。
“下一站不都是去卡帕多奇亚吗，咱们车子跟着他们车子，要不开累了让小A或者小B给咱们开。”李珊珊这才抛出折中方案。
“好啊，我这还有两个对讲，放你们车上，一路开聊，两不耽误。后面还有两个景点，讲故事不瞌睡，大半天路上不无聊，免得男女一车香臭不分。”蔡哥大气解围。
“看样子省钱省不了，不过可以省点力气，多几个人聊天提神。”马丽华道。
“你提气提神，别耽误我睡觉。”李珊珊侧脸死盯马丽华。
“我还得闻你臭脚啊！”马丽华爆料。
“你脚丫挺得老高，真不让我养眼！”李珊珊动手掐了马丽华一把。
“就这么着，出发！”蔡哥一语定音。
蔡哥这一路，先捡了两个男生，又拖来两个女生，比起陪女朋友同游别有一番滋味，直接让人怀疑他回去后，会跟人分手还是结婚。
两车一前一后，直奔卡帕多奇亚。
“你看你，猴急要拼车，被人拐跑都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胆子？”李珊珊怀疑马丽华动机。
“看人看不出来吗？玩电诈也不会在此路遇。我看你是被男朋友诈了好几年不得分身，搞不清真假，竟然没怨言！”马丽华反嘴相讥。
“好吧，随你，你主意大，谁知道你什么意思。”李珊珊不多争。
不一会，对讲里传来蔡哥问候，马丽华右手抄起对讲。
“没睡着吧，你们两个，说说话，给你们醒脑。”蔡哥不紧不慢道。
“你不主动说点什么故事，我真要睡着了。”李珊珊也把光脚翘上前挡。
“蔡哥，讲讲你上次的土耳其游记吧，这样他们三个不打瞌睡，我们开车的也有劲。”马丽华隔空提议不脸红。
“真不忌讳啊，上来就要我大揭秘，好像数我经历多，不怕年纪大，就怕装傻充老大。”蔡哥故意打岔，“你们来玩不得先熟悉什么希腊罗马神话吗？小A，你那本书呢，先给我们讲讲狮身人面还是什么牛鬼蛇神的神话，我都记不清那些男神女神，谁跟谁闹什么事，不是你争我夺互砍互杀就是乱伦。太野蛮。你们看她们两个像谁？”
“你让我赶紧想想，女神太多，被男神搅合不清，都不像。”小A慌不择词，“西方神话故事，没咱们西游记山海经精道，理不清由头，说来更血腥。我们都来了，还听什么神话故事，听人的故事不是更好！”
“蔡哥故事多，我们听蔡哥讲吧。”小B道。
“我的故事都是失败的故事，不来菜，给你们讲，叫教训，给她们讲，不叫经验叫笑话。”蔡哥口气卖乖。
“我们就喜欢听前车之鉴，学不来可以借鉴，对吧！”李珊珊拱拱马丽华。
“我怎么觉得如今男生很传统，为遂爸妈心愿，到点都想结婚生孩子，哪儿有我们女生硬气，根本不在乎传宗接代。”马丽华反问。
“是不愿意吧！有传统在，有血缘在，男生责任大，爸妈盯得紧，你们女生被父母放羊了。我说的没错吧！”蔡哥直说。
“你这话听了不是滋味，但也确实那么回事。女生看起来金贵，还是不如男生管用。要不怎么家谱都顺着男姓写下去，到女生这儿就断了。你看此这里天地人神，不用男女费力，随便捏一个什么变出个儿女，整个儿无性繁殖！看不顺眼石化砍头，没我们那么多家族伦理好讲究。”马丽华道。
“蛮族啊，到处征战遗迹，说为了爱情，还不是打打杀杀！再就是地震火山灭城，不够看啊。”蔡哥眼里又闪过温泉水中浮游的两个女神玉身。
“我这里找到一段，还是很有故事情节的，你们可能没听说过。”小A翻书，挑他认为精彩的段落朗读，“你们看头上这座神山，当年众神大战之地，他们好像男女不分，父子不分，生死不分，输赢也不分。”
“没劲，这山比五岳差远了，神话离奇，还是听真人故事好。”马丽华没等小A读完一段便插话，“蔡哥，等你哪！”
“我肯定逃不过去，这样，我提议咱们几个每人轮流讲一段，接龙一直讲不停，好不好？这样公平，光听我一个人讲肯定没劲。”蔡哥提议，找平衡。
“不行吧，我没得讲怎么办？”小A先怯场。
“没真的编一段可以吧？别不好意思开口，让人笑话。”小B道。
“都行，你没真恋，就讲暗恋也行。”蔡哥道。
“那么好咯，全恋条擂台赛，听起来过瘾啊！”马丽华叫道。
大家默认。
“我先开场，你们要听第几段？初恋？失恋？婚恋？婚外恋？还有什么？”蔡哥吊胃口。
“喔去，还第几段呢！捡你最精彩的一段先说。”马丽华忍不住，只在后半句出口时按住对讲。
“初恋大家听多了，烂大街，书店里卖的经典书只有老一代人看。讲我前女友吧，也是现任未退役的女友。说起来我们是吃饭时候认识的。”蔡哥左手握方向盘看前方，右手掐着对讲，脑子不停编织思路。
“别说跟我们吃饭也认识一个吧！”李珊珊没按对讲。
“那时候流行一种吃席玩法，就是有人网上晒菜谱拉人，自己做东当主厨，邀约一帮吃客聚餐，大家出钱捧场。”蔡哥停顿一下，“反正有人热衷烧菜，有人热衷品尝，有人热衷好奇，还有人热衷社交。”
“哪你热衷什么？蔡哥。”小B插嘴。
“我那时候才毕业，在一个平台打工，想看看这一模式行情如何，能做点什么。所以比较超脱，搞不好弄个什么项目出来，各种热衷就成势成行了。”蔡哥继续。
“噢，本来你就不是奔着吃去的。”马丽华按下对讲插话。
“我吃了几次觉得还挺有意思，什么人都有，关键气氛对路子，聊得起来。”蔡哥稍有停顿，“这不就跟邻座的女生聊出花来，说偶然也是必然，说无心更似有心，说无聊聊起来没完。”
“都聊啥？别光铺垫，聊吃，吃聊，完了总要干点什么。”马丽华嘴快不耐。
“你别插嘴，等人说。”李珊珊也急等下文。
“聊想法啊，对吃没啥想法，确实吃出了想法。她才上班不久，对各种新业态很好奇，她们老板出钱让她们出来吃行情。我们老板不报销，我只当前期研发。我讲正在做的项目，她有兴趣听，还给建议，互相感应助推，吃一次不够，吃两次三次嫌少。”蔡哥有意停顿，“边吃边说，吃多聊多，她忘了回去报销，我忘了项目开发。聊不出黄金屋，却吃出颜如玉，有啥恋不恋，都是吃出来的。不知道你们是吃出来的还是喝出来的，还是聊出来的。”
“原来口福不浅还有这意思。”小A瞪眼道。
“你跟人家吃到位聊到位，但没跟我们说到位，光吃不练怎么行？”马丽华抢话。
“也是，吃完喝过半夜总得送人回家，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我每次都送，送到自然，送到拉手，送到再不用去吃席，我请她单独吃。然后嘛，不用说了吧！”蔡哥拽起话来。
“我想象力不够听呢，吃三道式不够劲，没吃出味道来。”小A道。
“先说段开场白热身，怎么你等不及，你也来一段。我喝口水。”蔡哥见有人捧场便卖关子。
“蔡哥吃恋开场咱比不上，我讲段没吃没喝的初恋吧，上初中抄作业炒出来的，不是蔡哥吃席吃出来的。”小A诺诺道。
“难怪我不知道，初中就有戏，高中我们才同学。抄作业就把女生抄到手啦？太便宜你吧。”小B兴奋道。
“你没抄过女生作业你不懂，表面不愿意，你认真死磕，她巴不得你来抄。必须脸皮厚，装傻可以，不能真傻。抄多软磨硬泡，自然有机会抄到痒处，不由她不入味。蔡哥吃到入味，我抄作业入味，可以吧！”小A嘴里飘忽，余味难追。
“我以为你又要和其他男同学较劲争宠，不推搡打斗霸不牢一个女神，无聊。”小B失望，“我初中一个同学比你痴情，不用抄作业这点小伎俩，看上女同学，书信传意已过时，私下微信聊，不易有人察觉，聊到不依不舍。再往下聊到学习成绩下降，父母警觉，老师反馈，同学白眼嫉妒，手机被收，好事开头，坏事收场。他跟我诉说郁闷，我陪他暑假疯玩一通，这事也就过去了。”
“还是老套路，太小儿科，没劲！你们有点长进好不好。”马丽华道。
“对讲没电了，赶紧充电，要么用电话吧。”小A喊道。
“电话不行，太贵，群里开免提用流量，手机插电，不限量。”蔡哥道。
“你们别打岔，那入味之后呢？”马丽华赶紧按键，“A小弟这瓜太小，不够吃，苦味甜味都不够上口，还得听蔡哥。”
“我这瓜太老，入口粘牙。小A瓜秧才发芽，他们口味纯清，想干点啥不好意思。你们女生晓得，后悔谈不上，有回忆就好。我这瓜入口之后都是成年人的游戏，什么事都干了一遍，不戏说了吧！”蔡哥吊胃口，不肯爆细节。“有句话，初恋不知愁滋味，失恋之后难真恋，真恋之后再无可恋，是这么回事吗？吃饱消化，饿了还得接着吃。吃吃吃，嘴吃叼，口味吃高，吃眼前不够看，吃到变味。”
“难怪你这个恋那个爱的，已成老油条，懒得动嘴讲了！”李珊珊道。
“死吃吃死，是你们男生吧！吃不够吃变味，猪啊！你们说了半天，只起底个‘入味’，一个吃出味来，一个抄出味来，不要太俗啊！”马丽华没触到麻筋，“我要有同学上脸抄作业肯定骂他，吃出味道还要眼缘看对路，搞不了AA制，看谁买单痛快。”
“你为难我们了，男生有啥花头，你们女生呢？不整个味道出来，要整出点啥来？买单的人痛快，吃单的人不一定爽。”蔡哥反戈，“俗套不入，那就要整出点意外提气。”
“对啊，今天就挺意外啊！”小A大叫。
跟陌生人吐槽隐私，真假没数，博人一笑，聊不到贴心贴意。
茶歇时间，蔡哥说停下来加油，再喝点什么。开一两个小时休息下，正好换人开车。
下车透气，两车男女感觉又亲近很多，少了逼人讲故事的冲气。马丽华和蔡哥躲到一边说话，不断传来笑声，留下李珊珊和两个小哥瞎聊。
不多会，大家重新上车。
那边轮到小A开车，这边轮到李珊珊开车。上路没多一会，李珊珊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抄起对讲。
“上段才出，闻到点咖啡味儿，还没入口，怎么着也得赶紧趁热恋入洞房什么的吧？”李珊珊抢先马丽华开撩。
“对啊，小A，你小情小爱才开始，然后呢？”蔡哥照小A头拍了一掌。
“然后，没然后啦，后来中考没考好，我爸妈就把我送到寄宿学校，读出国预备班，跟小B作伴，没得抄啦！”小A沮丧道，“不过逛街看电影都有，可惜爸妈给的零花钱有限，翻不出什么花头精来。人家问你呢，大哥！”
“我当时手头也不宽，但入味了还得花啊，比初中生肯定阔气。”蔡哥不再装怂，“两人不自觉的默契很重要，不光靠语言和眼神，确实要有感应，和合相容。真空里待太长，不落地会窒息，透不过气憋死，逃都来不及。”
“难怪你逃到土耳其来，你先受不了啦？”马丽华不太信。
“恋不恋的，不着地，不等人逼就得逼自己。熬职场时日漫长，见不到头，谁熬得过谁？也就这么一说！”蔡哥不像说大白话，“见到你们浮游爱泉，水光氤氲融为一体，别提多美。你们故事更美吧？要不也来一段？现场切磋，有来有回。”
“今天听你们说都听累了，明天再说，时差混乱，胃里烤肉和咖啡作怪。我们马上到石窟酒店，早点歇着吧。”李珊珊道。
“不一起吃饭啦？”蔡哥问。
“回去吃榨菜泡面，再泡杯绿茶，比三道式对味，找回肠胃平衡。”马丽华答道。
李珊珊和马丽预订的石窟酒店，不跟蔡哥订的酒店一起。他不便再邀请，担心过于殷勤反令她们生厌。
在山崖上雕凿出的石窟客房古朴简约，浓浓的本地风情，静谧之中恍如隔世。迎接她们的是玫瑰花瓣点缀的超大浴缸，她们如入另一池温泉圣水，一脱为快。放松片刻，两人从大旅行箱里翻出一堆带来的吃食，还开了一瓶红酒。
“屋里水中床上躺吃躺喝，不比在饭店围桌而吃自在？两个小男生估计还得去住青年旅馆，蔡哥不会给他们加床打地铺吧？”马丽华脸上贴了面膜，只露个嘴巴，连吃带说。
“你又操心大小男人了，犯得着么，咱们两个出游，还得跟人陪聊，亏大了。我上次跟几个同学同游，习惯不同，别提多别扭，一起吃住几日，什么事都来了。”李珊珊喜欢喝口酒微醺说话，迷迷糊糊入睡不失眠。
“你没看我不顺眼吧？姐姐！”
“我不随便看人，我看自己还不顺眼呢！不像你，看谁都顺。”
“我们俩这眼光，怕是难有人看上眼。”
“我指望你赶紧看上个合眼的省心。”
“你不觉得女生毛病比男生多吗？”
“你的毛病比谁都多！你今晚不会再睡不着吧？”
“咳，你就见不得我好。温泉里游泳浑身酥脆，看着水下大理石，不知撞上哪个神女，感觉我洄游到了古罗马，见到亚历山大大帝，要不我成了埃及艳后？你说我睡着了会不会在线回放千年遗梦？”
“侬嗲咯骨头里响，你就梦吧，被人抓去罗马雅典君士坦丁堡还是什么地儿，给人当压城王后，要么凑合个压寨艳妃，别回来了！”
卡帕多奇亚清晨，天色未亮，几个人穿戴厚实，上了同一辆大巴去气球的起飞场地。每天风向不同，起飞点也不同，不少热气球已经起飞，有的正在充气。引擎喷火引发巨大声响，震撼人一飞冲天的豪情。
吊篮拔地而起的瞬间，尖叫声不断，失重感让人立现眼晕。初生的阳光透过薄雾照亮山峰刺破天空，热气球在高空气流推动下，人人如插上翅膀的天使，争相飞越天庭。
气球穿行于石峰石笋缝隙之间，伸手可触风化殆尽的火山断崖。大家簇拥掌舵的帅哥船长，拍景拍人自拍，生怕抓不稳手机相机。热马丽华和蔡哥不自觉凑到一起互拍，无视别人的存在。
“我上次去了爱琴海，就是没坐热气球上天，这次补上一课。看来还是天上看得清看得美，海里太迷惑，没搞清楚美在何处，天上？水里？。”蔡哥兴奋得喘不过气，扯嗓子也要说两句。
“下海没搞懂，上天你以为搞清楚了？回头还是糊涂。”马丽华透过风声喊，没人听得清他们两个说什么。
“咳，你别打击我，换个视角，方能看清自我。”
“嗯，确实要有飞天视角，看得更贴切。”
回到地上，还得靠两条腿和四个轮子行走。下一站伊兹密尔。
“半天开几百里，自驾游也受罪。”马丽华故现悲情。
“我给你们开前半段好吧？”蔡哥主动提议。“我的车子给他们两个开，这一程同路，不给你们当车夫就作废了。”
“珊姐没意见吧？”
“你说呢？我还有什么意见。”
“那车上还聊吗？”小A不放心问。
“聊啊，当然聊，昨天没聊的今天聊，这里没聊完回去再聊。对讲都充过电了，续航两三个小时没问题。”蔡哥看向马丽华和李珊珊，很笃定。
“你的味道还没散完呢，先听你的。”马丽华道。
“好啊，我的热恋还没开始说呢！”蔡哥腻味起来。
重新整装上路，车子发动，跟人一样激灵起来。
“各位听好了，蔡哥不停更，继续昨天未完的热恋故事。”马丽华坐上副驾，抓起对讲，向后车小A小B预告。
“你看我手脚并用，还得动脑筋动嘴给大家解闷。昨天说到哪儿了？吃出味道以后，对吧？我们两个很合拍，能吃到一起，还能想到一起。她给了我不少创业的建议，我这么好脑筋当然不能浪费。干活不耽误见面，她也经常过来陪我加班，我手下羡煞。她常给我们点外卖宵夜，不时请我们出去吃。”蔡哥停顿一下，“我开始挣了点钱，项目时多时少，她还帮我找项目。真是吃到一锅里，挣到一锅里。哪知这两年大势突变，找项目难找钱难，我底气不足，维持不了只好停下来，靠猎头推荐到外地一家公司上班，一下远离了她的预期。”
“这转折太快了吧，不来点细节听不入味。你这么上劲的青年，受点挫折很应该，她没理由失望啊。”李珊珊道。
“说的不错，女生耐久力比男生好，这中间起起伏伏，她陪我折腾多少回。她观望风口比我灵，我对自己期望值也太高，乘气球飘上去舒爽，下地触底难。”蔡哥自责。
“飘太快太高，一下找不着目标。不如爬山，尽管慢，但是稳当，目标清晰。你看高自己，人家也看高你，你们两个都转不过弯。”马丽华自以为悟道。
“期望值能保鲜多久？再往后还谈什么期望值，只是生孩子过日子。我要真一飞冲天也难回头，到时候又不知闹出什么事来。”蔡哥不情愿说透。
“你们开聊了吗？怎么没声音？”对讲传来小A声音。
“我们聊着呐，你就别惦记你未过门的嫂子啦，开你的车。”马丽华甩话过去。
“你们女生对男生都有期望值，还要拔高，如果旺夫倒还好，说不定几年内有所成。要不熬不过三年五年，总要回归平常。”蔡哥欲掰扯点道理，“当然我们也得争气，更看机会。跟热气球一样，要有风，还要有人加油喷火才飞得顺。开始第一次追风劲头十足，天高海阔无限可能，落地上岸不是你想的，没栽了算运气好。”
“你的意思你从风口掉下来，还是她不给你加温加力了？”李珊珊插嘴。
“都有啊，我也不好，碰到一些事，对她关注不够。”蔡哥若有所思，不意露怯示软。“吃出味道也不可能天天高汤美食伺候，饿两顿，榨菜泡面也香。”
“你是不是又有人啦？还是她有人了？别不好意思说。”马丽华道。
“有人没人总会碰到人，有人松劲眼淡，就会有人起劲眼热，怎么着也变味回不去了。”蔡哥叹气，“不用说，你们应该比我有数。说说你们的故事吧，光听我说多没味儿。”
“哈哈，我只有相亲的蠢事，没什么吃饭的和抄作业的故事，没啥可说的。”马丽华坦白，耍赖不说。“我们吃饭都是人家安排的，做足准备，戒心太多，谨慎有余，根本放不开，吃不出味道来。”
“相亲不是更靠谱嘛，起码知根知底，不会上当。你们以为偶遇更吃香？新鲜刺激，聚散两便。”李珊珊道，“同学还可以，就是太熟悉，也成问题。不靠父母安排，不等相亲，非等路上撞上一个香！”
“我认识个女生，跟我一起到英国，她老爸居然过来陪读，还买房子。”小B突然冒出来说道，“你说我们约会还有他爸监视，多别扭啊。”
“你这孩子，约会还要跑人家里住，太没出息了。”马丽华道。
“约会打游击长久不了，不找个地方‘定居’恋不进门，又不是小A抄完作业手拉手逛个马路各回各家，你不知道吗”蔡哥道。
“还是蔡哥在行，我们也就持续三个月。本来我家里也不容易，花钱让我出来读，长见识烧钱。我好歹混个文凭回去。”小B道，“读书读不出名堂，谈个对象也谈不出结果。那一对学哥学姐谈了就同居，再结婚回去生孩子，算不算学业有成？”
“你以为啊，人家父母等着抱孙子外孙，你出来读书，读不出名堂经，起码找个人回去给你父母生个孙子，也算有个交代，不丢份儿！比那些回来找不到合适工作，捞不回本，还得蹲家里养的不要强太多？”蔡哥道。
“我没留学，出来只旅游，跟蔡哥有同感。”马丽华和李珊珊互瞅一眼。
那边小A小B也没了声响。
喝口水咽口唾沫，蔡哥又开腔：
“我知道你们想听什么，想听我说说有没有真爱的故事。可能你们都没有入味，其实我和小A小B说的入味不过是借口，哄人的说辞，哄她们，哄你们，也哄我们自己。既然都是哄，那就认真哄，哄到她们相信，你们相信，我们自己也相信！这趟来收获很大啊！
说那些所谓相爱的细节，安慰自己，为了摆脱找对象结婚的困局，说得轻巧好玩，听得不过瘾。你们女生晚上回去睡前睡后多半也聊这些事，我们出来看风景，也看别人的风景，想放松，可放不下。说明摆的事容易，说不愿说透的事难。如看博物馆雕塑，本来维纳斯断臂也美，非要解剖鲜活的血脉，太残忍。看美人鱼，学会欣赏，别去看透。欣赏女神的美令人毕生难忘，不要再切肤入骨，解剖爱的真谛，太血腥味！”
蔡哥学热气球船长，最后猛拉一把喷火油门，冲上巅峰。这回没等来另外两男两女的惊叫，两车失声片刻，符合他预期。
还是马丽华先开口：
“大哥，给你这么一说，我们不敢问不敢听了。男女之事，说来都应该是好事，催花结果成坏事。作妖啊！前人看透再编排神话传说，迷惑他人。我们来看的都是假象和想像！”
“有人喜欢讲，有人喜欢听，我怎么闻到一股初恋的味道？这趟没白来！”李珊珊自言自语道。
车到以弗所，饭点已过，这里没三道式，也没中餐，只好汉堡薯条充饥。
她们跟一个团队沿着废墟穿过残墙断壁的街道，听当地导游讲解，几千年人类的吃住行留下的说道，逃不出车上闲聊淡扯的话题。
“在气球上你看他的眼神不对啊！”李珊珊把马丽华拉到一边说。
“有啥不对，没见过啊？你光瞅男朋友，不看别人？”马丽华反击。
“好吧，家里没得瞅，出来瞅瞅也不错。”
“这不是有人给你解闷么，总比你下车忙拍照上厕所，上车忙晒图睡觉有劲。”
“好啊，你这么开心我当然高兴，你懂得。接下来怎么着，我把车让给你们俩算了，我陪两个小弟玩？”
“去你的，出来玩，又不是来艳遇，我有数。我没想怎么样姐姐，你想怎么样。”
“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回去一进家门就得吵嘴打架。”
“那是你吧，成天泡男朋友失聪！”
“侬倒蛮灵咯，左谈谈右谈谈，就是不入味。”
蔡哥转头过来，打断她们：
“两人说啥悄悄话呐，晚上就到伊兹密尔了，你们还车，明天坐船渡海。我和两个小弟明天要去一个古战场，看看那个举世闻名的木马。咱们就要分道扬镳，在异国有两三天交集难得啊！”蔡哥盯视她们，“你们行程设计蛮好，不陪你们去看爱琴海的余波，想想太遗憾。”
“你老早就陪别人去看过了，还遗憾什么？爱琴海没有爱情，只有你争我夺的人神大战。别让美杜莎看到你，到时候你想不开的机会都没有了。”李珊珊盯视蔡哥道。
“本来为了想开跑出来，见到你们还有他们，我突然想通了。”蔡哥双目放光，“看来这趟出行值啊！”
“你想通什么？”马丽华话刚出口后悔收不回。
“就怕你刚想通，回去又想不通了！哈哈哈。”李珊珊一下控制不住，大笑。
蔡哥笑了。
马丽华笑了。
小A小B也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