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哨近四十岁了,不算老,正值盛年,身体健康强壮。但他在一次与罗马人的战斗中被割了只耳朵,以至于他总是听不见命令。
他被调到了哨塔,作清晨第一哨。他配了把克拉斯弯刀,有一个他专用的望远筒。他爱死了这个做工精细的望远筒,也爱死了这把砍翻十几个罗马人的弯刀。
“波斯的军队不怕罗马。”
如往常一样,他五点准时起床,喊出这句他为之自豪的口号,声音从左耳传进来,传不出去,在脑袋里嗡嗡作响,他觉得格外动听,心里美滋滋的。
岗哨从后营一直逛到火头营,跟每一位早起的士兵,伙计打招呼,向他们致敬,士兵和厨师们也会向他抖抖皮甲和扬勺子。岗哨觉得这是清新,浪漫的一天,今天他势必会收获些什么,收获得更多。
五点二十分了,岗哨得马上攀上瞭望塔,开始他长达七小时的工作。
他在瞭望塔上左右张望,东摸西摸的,没找到什么事情可做。他把三根手指放进嘴里搅了搅,然后把唾液涂到皮甲下的大腿上,如此重复了三四遍,他仍觉得索然无味。
“没有太阳,也没有罗马人。”
他对自己说,趴在护栏上,像一头晒着太阳的疲软的鳄鱼一样,半张着嘴,流了一地哈喇子。
六点了,岗哨终于捱到了日出,西边的雪山在阳光下闪耀着缤纷的色泽,北边的沼泽地也露出了一点复活的迹象。天空分外敞阔。
这派景象是少有的,也容易让人沉醉其中。于是岗哨兴致勃勃地取出望远筒——但并不是侦查罗马人的形迹。在他心中罗马人既好斗,又懒惰,此刻他们一定还在几千哩外的王宫里酣睡,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
“愚蠢的罗马人总是会以为奇迹在睡梦中发生。”
岗哨先是通过望远筒看见了不远处的小山包。是一片贫瘠的山包,砍下的木材堆满了山坡。他仿佛是嗅到了乔木的香气,用仅剩的一只左耳听到了沉闷的响声。于是他久久地把镜筒停在山坡上,想贪婪地占有它们。“结实的木头!”岗哨心想,“真结实。”
随后,他把镜筒移向北边的沼泽,沼泽地很远,看不清,于是岗哨向前探出身子。他看到藤蔓缠绕在有腰那么粗的大树上,不是很粗,但树是黑色的,而且岗哨好像还看见了树上的一只黑蜘蛛,它结的网捕住了一只螳螂,岗哨甚至看见了螳螂腹部有七条黑线。
“好样的!吃螳螂的蜘蛛!”
岗哨更加地把身子向前探,几乎要掉下了瞭望塔。想必蜘蛛是幸福的,它能吃到其他蜘蛛吃不到的螳螂,这是何等的幸福!
他继续观望这场好戏,丝毫不分半点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刻岗哨也是幸福的,他必定随着蜘蛛的幸福而幸福。
他把全身的注意都转到了蜘蛛身上,他看见蜘蛛踩着颤抖着的网一步一步向螳螂靠近。
当靠的足够近时,岗哨的心也怦怦直跳起来,这时候螳螂突然伸出那罗马弯刀一样的足,猛地把蜘蛛削成了两半,吃了。岗哨仿佛听见了蜘蛛因为死亡而突然断开的幸福的鸣叫,像撞钟似的,震得他唯一一个耳廓发麻,血管都冻结了。
“哈。”岗哨并不难过,他有什么好难过的呢?他不过是一个看戏人。蜘蛛的幸福与苦难对他来说只是场好戏。而对于螳螂是怎样吃蜘蛛的,他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好戏结束了,他也该离场了。
于是,岗哨把望远筒移向更远处,远得山巅的积雪都模糊不清的西方山脉,那一瞬间,叫喊声,厮杀声四起。他没听见,只通过那细小的镜筒望见了浩瀚无垠的星空堆积在山脚;麋鹿,野猪,还有猞猁在山腰使劲地跑,扬起地薄气阻挡住了岗哨的视线。于是他把镜筒移向山巅,山顶上有一朵红得染红了整座山的莲花,它正含苞待放。整座山都嵌在了凸面镜上。
瞧见这派景象,是无比幸福的,周围波斯人,罗马人的污言秽语也听不见了,他们的叫嚷不能惊起岗哨一丝一毫的波澜,他仅剩的一只耳朵被血管里的血流声震聋了,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太美好了。”他喃喃自语,“我是幸运的,我是幸福的。”
十二点二十分了,攀上瞭望塔的罗马人用罗马弯刀刺进了岗哨的皮甲,直抵心脏。临终一刻,岗哨仍什么也没有察觉。他从瞭望塔上掉了下来,脸上挂着幸福美满的笑容,终于结束了他七小时的工作。
(第一次写故事,大家觉得不足之处尽管提谢谢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