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总能接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报警电话,比如刷业绩的销售电话,还有闹鬼的个人诡事,只有极少一部分是有效报警电话。为了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不被其他无用的事情耽搁,领导从派出所分立了民调局,专门管一些类似社保大妈的活计,只是民调局依旧是以派出所的身份行事,所以这个部门不被外人知晓。
民调局存着一些档案,要么是一些引人发笑的无厘头案件,要么是邻里纠纷,还有一些是令人捉摸不透的诡异案件,这些诡异案件,就是在民间流传的灵异档案。
一、
张故怡,柳县江城人氏,年芳六二,又叫张大妈。张大妈是个老房东,所有来江城工作的外来人员,大多都暂住过张大妈的平房民宿。双方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二十多年,可就在上周却出了一档子骇人耸听的事故。有个初来江城的小姑娘,头一天住进张大妈的民宿,第二天就突然死了。
据张大妈说,这个小姑娘姓柳,柳县的柳,刚来的时候就一副郁郁累累的模样,时不时还会跑进洗手间呕吐,哪曾想第二天就这样死了,还死在自己的民宿里。房客知道这件事后纷纷搬走,房间也被警方暂时封锁,影响生意不说,还老出现了一些怪事。
从小姑娘死去到怪事发生,正好是第七天。张大妈有打麻将的喜好,那天打完麻将回家已经是凌晨时分。从小院到卧室,需要经过一个拐角处,拐角有一间客房,客房门上贴着封条,外面拉了一圈儿警备线。这正是小姑娘死去的那间房。
张大妈一心只念着睡觉,经过拐角的时候也未曾多想,可就在她刚刚走过客房的时候,忽然听到有女人哭泣的声音。那声音幽幽的从门缝飘出来,趴在张大妈的肩上,又窜到耳朵里,钻进张大妈的心里。都说越老的人越精明,张大妈一个激灵,一路头也没回,当做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直直走回了卧室。当她回头关门的时候,余光扫到了拐角处的客房。客房的门口扒着一个长发女人,那长头发像是有生命一样,从客房攀爬出来,贴着墙壁往外攀延,就像迅速生长的爬山虎。张大妈心里一紧张,“啪”的一下将门甩上,从卧室的窗户爬了出去。
客房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住进去,而小姑娘的尸体应当尚在法医那里,那客房门口的那个长发女人,到底是谁呢?张大妈思来想去,将问题定在了头七上。这件事要不解决,自己的房子可就成真正的凶宅了。
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还是先打110吧。
二、
民调局的人是在第二天早晨过去的。警备线挡在门口,客房的门锁着,封条完好的贴在上面,不可能有人在里面。
“我真的亲眼看到有个女人扒在门口,我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可能逗你们玩儿?”张大妈说着就打开了房门。
房子里没有人。房间装饰很简单,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一台电视,没有什么地方能藏人,莫非还能藏电视里不成?
张大妈还是不相信,扯着嗓门争辩:“我真看到有个女人探头探脑的,莫非还真是撞鬼不成?”
“张大妈,您应该是最近压力太大,导致出现了幻觉。而且年纪大的人难免会有耳鸣的现象,大概真是您听错了、看走眼了。”
“怎么可能,你是嫌我老太太岁数大了,好糊弄了是吗?”张大妈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我告诉你,我身子骨可比一些小娃娃还要硬朗,上次有人租房,我还帮忙提了两大包行李,你可不要小看了我!我绝对不会看走眼,要不是真有鬼,那就是有人故意整我!”
张大妈气鼓鼓的巡视了一圈,骂骂咧咧起来:“肯定是朱大胖,看我抢了他生意,伺机故意装神弄鬼捉弄我来的,难怪昨晚打麻将不见他人,一准是掐着我回来的点儿吓唬我!看我不找他好好说说!”
民调局一看,这可不行,事情都没闹清楚又多一起民事纠纷,实在够烦的,赶紧拉住起身就要走的张大妈。
“别别别,张大妈。您看,屋里的窗户是对着门儿的,昨晚风大,您这窗户玻璃下有缝,风就灌进来了。风从这儿吹进来,再顺着门缝吹出去,贴在门上的纸条就会震动,发出‘呜呜呜’的声响,听上去就像女人哭一样。”
这种说辞张大妈觉得太不可信,回卧室拿了个吹风机,让民调局的人在里面对着贴封条的门缝吹风,自己到外面竖着耳朵听。果然,当风刮过的时候,真的能听到“呜呜呜”的声音,就像是女人在哭泣一样。
张大妈听得浑身寒毛耸立,赶紧推开门。
“声音就算是风吹的,可我昨晚明明看到一个长发女人的脑袋,她的头发顺着墙一直爬,这总不能也是风吹的吧?”
民调局的人一笑,“这肯定不是风吹的,而是昨晚月亮正圆,树的影子倒映在墙上,你不就看到门口有影子了嘛!”
张大妈想想还是不对头,“可我没有看到树干的影子啊,再……”
“啊呀!”民调局的人笑着拍拍张大妈的肩膀,“您就别多想啦,这世上哪儿有什么鬼不鬼的,您就踏踏实实住您的,我们还有其他事儿要办,这个小姑娘的父母到现在都没去派出所,我们还要看看怎么回事儿,就先不多说啦!”
临走的时候,民调局又强调道:“张大妈,您就放宽心得了,鬼您想着有就会有,想着没有就没有,都是心理作用。您该睡觉就睡觉,别瞎想这些有的没的。”
说罢,没等张大妈再唠叨什么,匆匆上了警车就离开了。
警车上,一个负责记录的小民警面色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不安的掐着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转身问刚才与张大妈说话的人:“马队,我看到门的副锁处有两道新添的抓痕,而且昨天晚上,根本没有……”
他说道一半就没有再说,因为他看到马队盯着他的眼睛,就这样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过了好半晌,马队终于把头转了过去,轻轻的“哦”了一声。
“你知道,为什么都过去七天了,法医那边为何依然没有公布尸检结果吗?”
“为什么啊?”小民警疑惑道。
警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马队忽然压低嗓音,像是怕被旁人听去:“因为那个女人,在被发现的前三天,前就已经死掉了。”
三、
这世上有鬼吗?有,但不能说,你不能告诉人们无法理解的事情,更不能推翻存在已久的科学理论。当科学家们能够证明鬼魂是磁场的另一种存在方式,能够以科学的方式去解答,那么世上就会有鬼。然而现今的科学无法合理的解释这一现象,那么这种会引起世人恐慌的东西,自然就不会存在。
鬼的真实存在与否,其实都在掌权人的手里。纵使你看到了,他们也总能用看似合理的理由去搪塞你,去扰乱你。就像当你明明已经知道某样东西是违规产品,可是当你准备举报,而你的举报会触及到一部分人的利益时,就会有所谓的权威跳出来指责你。这种东西是好是坏,实质上只是这些权威人士的一句话罢了。
没人会在乎真相,他们更乐意通过最简洁的方式去获取想要的讯息,无论真假。
张大妈觉得是自己真的老眼昏花,看错了东西,定定神又去打麻将了。她不会细心地去查看所有角落,更不会躬下身、眯着眼看副锁处有没有异常,那样的姿势会让她感到很吃力。
然而没过多久,她的民宿又出问题了。张大妈的民宿又出了一起命案,而且这次死的,是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恰恰死在了拐角处的客房里。
民宿里的租客早都走了,这个小伙子是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何会死在这间刚死过人的房间里?
民宿再出命案,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连张大妈自己都不敢在里面住了,急急找了家旅社住下,东西都没敢去拿。
短短一周左右,连续出现了两起命案,若说这是偶然事件,绝对没有人会相信。江城一时间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恐怖色彩,有人说是江城出现了连环杀人凶手,也有人说这小伙子是死去的柳姑娘的对象,这是来殉情来的,而更多的传言,是这小伙子辜负了柳姑娘,最终被索了性命。
无论是哪种说法,张大妈家的门槛再没人敢往进踏一步,邻居街坊只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把门口堵了个严实,看着派出所的人把警戒线拉到了大门口,又看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抬了出来。那情形与八日前被抬出的女尸一模一样。
张大妈跟着众人探着脑袋往里瞅,当她看到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抬了出来的时候,突然尖锐的“呀”了一声。
拥在张大妈身边的人心情本来就紧张,被张大妈这么一叫,也跟着“啊”的一声跳了起来。
“你鬼叫什么啊?”张大妈不满的发着牢骚。
“你鬼叫什么啊?”那人把“你”说的非常重,在喉腔里打了好几个转才说出来。
张大妈瞪了一眼,没再理会他。她总觉得这两个人自己曾在哪里见过,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每天来来去去的租客太多,她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可能每个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过她依旧觉得,这两个人,似乎之前有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这就记不清楚了。
四、
张大妈被叫到派出所做笔录,她看到警察同志的笔尖儿杵在小本上飞速划动着,可自己说了什么却一概不知。好像是这两次惊吓令她精神出了些问题,连同她的大脑一起变得恍惚起来。
做完笔录,警察将张大妈送到了旅馆,并且叮嘱张大妈,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回家,难保真有个杀人凶手,尚潜伏在哪个客房、或者藏匿在张大妈的房间里。经警察这么一说,张大妈更是胆怯了。
“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张大妈一面哭诉,一面打出一条二筒。
王二狗笑嘻嘻的应和:“指不定你上辈子杀了什么人,人家寻来要债的!”
王二狗是江城出了名的二流子,常年混迹于大小赌场。那年是二〇〇二年,距香港秀茂坪烧尸案和HelloKitty藏尸案刚刚过三个年头,是德福花园五尸命案的第四个年头。江城距香港不是很远,万一从那边跑过来个什么逃犯,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二狗,你手底下兄弟多,要不你看看这到底是咋回事?我这最近睡觉都不敢合上眼啊!”
“别别别!”王二狗身子一列,胡作惊慌的模样,“这可是会死人的事儿,我怎么敢往里插手?”王二狗边说着,细长的眼往张大妈面前的钞票上瞟。
张大妈熟知人情世故,王二狗一个眼神过来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王二狗在江城胆大是出了名的,五年前有个毒贩子藏在江城,那可是王二狗协助警方合力缉拿的,而且王二狗做过什么骇人的事,张大妈可是亲眼见过的。不过既然请人消灾,必然还是要拿出些钱财来。
张大妈的民宿已经是尽人皆知的鬼宅,以后的生意肯定是做不下去了。如今自己在旅馆租住,不是长久之计,派出所效率着实太低,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请王二狗调查调查才是良策。
“只要你能帮大妈这个忙,报酬肯定少不了你的。”张大妈脸上挂着笑,中指一搓。
哟,是幺鸡。
王二狗是在失踪三天后,被警察顺着恶臭味儿,在电视机内发现的。王二狗的身体挤在狭小的机壳里,四肢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像是被人硬塞进去的。那样子就像是一个花卷,只是卷在最中间的脑袋被拉了出来,卡在了机壳最后面的凸槽里。
张大妈再次没带到了派出所,警察端端正正的坐在她对面。
“姓名。”
“张巧凤。”
“年龄。”
“67。”
“性别。”
“你看不出来吗?”
“性别。”警察冷冷的盯着她。
外面明明还是白天,可是这个屋子里却密不透风,也看不到一丝光亮。桌子上台灯的灯光昏暗,看不清警察的脸,只能看到那只紧握着笔的手,在等着她回话。
空气骤然凝聚。
“女。”
“咯吱。”门被推开了,一个警察提着透明袋放到了桌上。袋子里装着朱红色串珠的手链,手链的中间有一小块反着光的金属牌。当张大妈眯着眼睛看清那块金属牌的时候,她的瞳孔骤然放大。
那是一串女人的手链。
是那个女人回来寻仇了?
五、
一个多月前,张大妈的民宿来了一个样貌艳丽的女人,像是一些常处风花雪月地方的风尘女一般浓妆艳弄。她这幅装扮在一个保守的小城里,显得异常突兀,江城人都知道来了这么一个女人,一些年轻气盛的小子更是明目张胆的跑到张大妈民宿,一个个扒在门缝往里瞅。
王二狗也在这群人里。
有天夜里,张大妈和往常一样打完麻将往回走,在经过拐角处的时候,听到客房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传出打骂的声响。客房的门合得不牢紧,张大妈将脸凑近,看到里面点着煤油灯,一个男人背对着门,裸身背对着门,时不时传出“装什么清纯”,夹杂在喝骂声中。
张大妈顿时明白了什么是事情,就在她准备去报警的时候,里面那男人突然转头盯着门看,脸上挂着阴森的笑容。
张大妈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两人中间隔着一扇门,但是她敢肯定,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而那个脸上挂着邪笑的男人,正是王二狗。
这要是换做别人,张大妈一准早去报警了,可是如果这个人是王二狗……王二狗是个怎样的人,张大妈最清楚不过,如果自己赶去报警,王二狗肯定在进班房之前先杀了自己。
张大妈摸索着退回自己的房间。客房隔音很好,可是张大妈却清晰的听到一声声打骂声,和女人反抗的声响。那盏煤油灯像是燃在张大妈心底,令张大妈坐立不安。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张大妈怔忪不宁的在房间来回走动,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报警后死去的惨状。
就在张大妈踱步到门口的时候,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进来的是王二狗,他的脖子上有几道血红的抓痕。
他是来收尸的。
“你认识这串手链吗?”
警察提着透明袋里的朱红色手链,那手链被封在袋中,就像那具被塞在电视机中的尸体。
她怎么会不认得呢?她亲眼看着王二狗拆了黑白电视,把被掐死的女人塞到电视机壳里。他折断了女人的胳膊和腿,把脚踝用力一掰,将脚背与小腿并叠着塞了进去。血滴滴嗒嗒的从电视机渗了出来,王二狗用被子裹了一层,塞到了麻袋里。
“为了不让她报警,我只能杀了她。”王二狗咧着嘴笑,边笑边盯着张大妈。
张大妈顿时后背发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张大妈顾虑的不仅仅是王二狗,如今强奸案变成凶杀案,自己如果非要报警,纵使性命得到保障,可是民宿也就彻底倒闭了。自己一个孤寡人家,没了经济来源,老了之后甚至比被王二狗杀死还惨。而且警察如果追究其自己为何不早些报警,那么自己也会有连带责任,到时判了刑怎么办?再说了,纵使王二狗进去了,他手底下的兄弟也会找她算账,如此看来,报警才是最不理智的选择。
她忘记了是怎样与王二狗一起把麻袋搬到破吉普上,也不知道王二狗把车开到了哪里,只是感觉开了很久很久的时间,一直从黑夜开到黎明。她和二狗把麻袋从破吉普上搬下来,扔进了寥无人迹的山沟里。她看到麻袋摔下去的时候,石头划破了麻袋,电视从被子甩出来,电视机壳被摔破,一只扭曲的手从破口掉了出来。那只手腕上,戴的正是这串朱红色的手链。
王二狗已经死了,如今再说出这件事,自己后半生肯定要交代在班房里。张大妈盯着那串朱红色的手链,半张着嘴。
就在张大妈马上要说出“不认识”的时候,她看到警察桌底下好像有人动了动。桌底的那个人慢慢探出头来,先是一撮头发,然后是整颗头颅,只是那个脖子以一百八十度的姿势扭曲着,就这样面孔朝上,眼珠上翻,恶狠狠地盯着张大妈。
这个女人,张大妈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个被王二狗扭曲身子装进电视机的艳丽女人。
六、
二〇〇二年九月,江城成功告破一起奸杀案,共犯张巧凤被判有期徒刑二十年,考虑到犯罪情节过于凶残,改判有期徒刑四十年。
警方根据张大妈的说法,在连续两天两夜的寻找下,成功找到了处理尸体的犯罪工具,奇怪的是并没有看到里面藏有尸体,只有血痂凝结在上面。更奇怪的是,根据法医鉴定对比,民宿死亡女性与奸杀案死亡女性DNA竟然相同。但是民宿死亡的女性已经怀有身孕,如果真是同一人,那就说明被强奸的女人在塞入电视机后并没有完全死亡,而是还存活了一段时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张大妈之所以认不出这是同一人,竟然是因为女人卸了妆。
还有一条警方没有对外公开的信息,就是第二次在民宿死亡的男性不见了,尸体连同所有信息、笔录都不见了,没有人直到这个男的到底是死是活,或者到底是否存在,就像民宿死去的唯一男性只有王二狗一样。就像一个诱饵。
奸杀案落下帷幕,只是档案保存在了民调局。里面有太多的谜团尚未解开,比如那具死去的男尸去哪里了?奸杀案的女尸为何会再次出现在客房?王二狗又是被谁塞进了电视机?
传言女人从电视机爬出来,徒步走去了民宿,并且警方已经找到了脚印,但是传言并没有得到警方的证实。一个身体扭曲成一团的人,纵使还活着,又怎么能走去江城呢?
这是唯一一起存放在民调局的刑事档案,扑朔迷离的案件令人不寒而栗,没有人愿意细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万一推翻了对现有世界的认知,那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
这件档案就这样尘封在民调局里,成了江城人缄口不言的灵异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