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句话搁在现代似乎不太妥当,现代医学的发展,给予我们比古人不知多多少倍的生命保障。我的父亲就是其中的受益者。
DNA的力量是很强大的,父亲的前辈们,活过六十岁的几乎都没,当年从国民党空军部队退役回家的爷爷也没活过六十岁,在这个家族,这似乎是一个魔咒。因此,随着我们的长大,这种情绪在父亲三兄弟间弥漫得浓烈,他们也总是以为自己的脚步会停在六十这个门槛前。听父辈们提起,我隐约判断当年爷爷肯定也是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性情急躁,回到地方的失落,加上医疗条件的落后,没有加以治疗,才造成那样的结果。
父亲同样也是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我们读大三那年偏瘫,我总是记得当我和妹妹赶到医院,看到因为哮喘呼吸困难,脸憋得通红的父亲,看到好强的他那么无能为力地躺着不能动,眼泪汪汪的样子,我现在仍然能感受到自己当时的心慌和心痛。他是家里的天,是我们的支柱,他的倒下对于这个家的打击,是不言而喻的。
这些年,父亲靠着自己的坚强,一步一步走来,从未放弃,期间多少次反复,多少次危险重重,他都挺了过来,包括2018年的春节我们都是陪他在医院度过的,一度呼吸衰竭,大家都没说,但我们心里的害怕应该都是一样的吧!好在这个坚强的男人终究靠着意志挺过来了。
乡下人过个生日喜欢在家摆几桌,小生日小过(就是亲朋好友聚聚),大生日大过(广发请柬,亲朋好友乡里乡亲都要请来吃饭,宴客两天)。十年前,他六十岁生日,我们给两老大办过,男做九女做十,老妈大老爸一岁,正好可以合在一起过。那次过后,我们就有了这个十年之约,说好他们七十岁时再给他们大办。
为了选一个大家都合适的时间,老妈也是煞费苦心。他们两个人的生日相隔一个月,且都没挨到节假日,让大家都请假确实挺为难的。最后提前到五一,三天假期里选两天,这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因为不清楚哪两天,妹妹准备让大儿子在家上课,带小女儿回娘家,没想到儿子哭了,说他一定要去,他会去跟老师请假,说外公身体不好,他那么坚强,好不容易熬到七十岁,他一定要去给外公祝寿。这番话听得我心头既发酸又欣慰,他瞬间说服了大家,赢得了机会。
28号下午两点半,我们出发义乌,再在义乌坐高铁,全程持续四个半小时,比起开车八九个小时来,坐在高铁上真的感觉兴奋又骄傲。九点我们一家到家,十点半妹妹一家到家,时隔三个月,一家人又聚在了一起。熟悉的被子,散发着阳光的味道,何尝不是母爱的味道!
操办宴席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啊。列出宴客名单,采买食材,购置回礼等等等等,繁琐得很,好在弟弟和弟媳能干,一应事物打点妥当,弟媳更是亲自采买菜蔬,精明能干得很,令我佩服不已。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读这样的句子时,我确实没有去想那么多,与祖先的连接更是没有,岂不知这真的让人家族观念淡薄,于亲人之外,会多一份淡漠,所以我总是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故乡的人,在哪里都是外地人。这次堂哥的助力,他的家族观念,他努力去凝聚家族的力量也让我深有感触。我们身上流着共同祖先的血液,我们都是祖先遗传密码的携带者,骨子里我们都是同样的人,所以关键时刻,我们要拧成一股绳。
也更因此,我理解了堂兄们和弟弟极力粘合叔叔一家的行为。因为老爸说了一句让他们觉得很不中听的话,他们生气拒绝参加老爸老妈的生日宴。只是弟弟之前已经做了诸多努力去解释,他们不接受;老妈亲自去叫他们吃饭,他们不来;堂哥去撮合,他们不听。按我理解,真的没关系,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不来又如何!可是老爸竟气得血压不稳,坐那一言不发,泪目。于是晚饭后,大家又出动去说和。第二天干脆到叔叔上班的地方去劝,得到的结果是有条件才会来,这下又把老妈气得哭了。我都觉得气血上涌了,但最终他们还是来了,老爸觉得圆满了,老妈也觉得满意了,这一刻似乎才是圆满的。
后来我理解了老爸,他们是一母同胞,他们是父母遗留这世间仅有的血脉,他们兄弟之间的情意,跟我们姐弟之间的感情是一样的,再打再闹,打断骨头连着筋,谁家牙齿和舌头还没个咬着的时候呢?慎终追远,我们才能心平气和,着眼于大局来解决这个困局。
解决了这个问题,整个宴会当然就顺风顺水了,中国人讲求体面,讲求吃好喝好,儿子悄悄跟我说:好隆重啊!好吧!是挺隆重的,我们只有一个目标,老爸老妈高兴就好!
30号中午吃完饭,我就在打理行装离家了,还是老规矩,走得快,少回头。有依依不舍,其实更有期待,因为我们和父母约好,我们要给他们一场更隆重的八十岁生日宴。感恩父亲的坚强,二十年来顽强与病魔抗争!感恩母亲的坚忍,二十年如一日不厌其烦地照顾父亲,才让我们仍有父母可孝顺,仍有孩子般的内心依赖感!仍有故乡可归去!
于家庭而言,此为大事,故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