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觉得食材和食材的邂逅都是一种缘分。是在怎样一种机缘巧合下,两种生活在不同环境中的食材会组合在一起形成一道成熟的菜品,而且又广为传播?比如红苋菜和皮蛋。
湘菜中,亦为蔬菜亦为汤亦半荤的红苋菜煮皮蛋,算是天作佳偶。
某次请一个天津朋友在湘菜馆吃饭,他吃到红苋菜煮皮蛋时几乎惊诧到极致:居然有这种搭配?居然还有红汤?
确实,这道菜有一些诡异。
红苋菜完全不同于其他蔬菜,煮熟后会溢出玫红色的汤汁,浓烈瑰艳,若倒入饭中,整碗白米饭全是玫红,就像豆蔻染红指甲;若不幸掉到衣服上,那也许就是张爱玲笔下的蚊子血。
松花皮蛋剥完皮后,绿油油的,就像幽灵的眼睛。在很多地方皮蛋只是做成凉拌菜,一切四瓣,淋上麻油酱油等就大功告成。湖南人偏要另辟蹊径,如果说与辣椒相遇,做成擂辣椒皮蛋,靠擂钵和擂棒的碰撞,是硬碰硬,辣得霸气;与红苋菜的结合,真的是让皮蛋跌进了温柔乡,让幽灵般的皮蛋温润起来,性情大变。
红苋菜在融化的猪油铁锅里快速翻炒后,清新香甜,加水,煮出一片红艳艳的汤汁,皮蛋唰地一下滑入这有色有香的汤汁中,被锅铲铲到四分五裂,在汤中就几乎魂飞魄散了,融入了红苋菜的清甜,不再深沉腹黑,只是一味地呈现着自己柔软滑嫩的身姿,低些低些再低些,恨不能让自己幻变如无形,以最臣服的姿态,向苋菜汤谄媚着自己的鲜味。而苋菜也更加做小服软,片片菜叶已抽筋去梗,柔若无骨,恨不能全融进皮蛋怀抱。二者都如此心甘情愿地向对方靠拢,低到尘埃里,因爱得无怨无悔,皆快乐无比,而且还成就了汤,以及蒜子。
那锅汤,清新鲜美,几乎鲜到骨髓,而且色泽明艳,独一无二。绝不是光有红苋菜就可以熬出来的,也不是光有皮蛋就可以的。只有红苋菜和皮蛋的完美结合,而且是完美的表现,才可以成就。
而蒜子,白净嘣脆的蒜子,在汤里煮出了人生的另一个境界:浑圆粉嫩,而且红润。就是最美的年华最美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