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都柏林出发到爱尔兰西海岸戈尔韦的一路上,包罗万象了你所能够想象到的所有绿色。
爱尔兰之所以有翡翠岛的美名,是因为它拥有大量郁郁葱葱的森林和草地,加持大西洋给予草木持续不断的水分令它们绿地如此澎湃。四下散落着农庄,穿行其间,牧场的牛群就在路边美滋滋地啃着嫩草,丝毫不在意行人车辆的打扰。它们过着度假般的生活,坐拥这天赐的田园风光,独享大片水草肥美的领地。
一片片空旷的原野像擦亮的绿色画布,在薄暮蒙蒙的多云天下闪着绿光。古风熏然,浸润了花草的芬芳,夹杂着泥土的清香,阵阵扑鼻而来,沁入心脾,欢心异常。这美丽的旧世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爱尔兰传统的宁静与诗意。
距离爱尔兰第三大城市戈尔韦80公里,中西部海岸边缘的莫赫悬崖,向着大西洋远远地伸去,如同斧劈刀削般奇特地显现出密密的层次,笔直高高地矗立在大洋边。在地壳变动和大西洋骇浪惊涛上亿年的冲击下,大自然创作了这样令人叹为观止的杰作,仿佛是一部千古巨书。
绵延长八千米,垂直高两百米的断面,似乎是造物主精心用刀切开的。大西洋的海水周而复始地在撞击在青草萋萋宛如被刀削过的黑色崖壁上,有力地清除人的意志。作为万物之灵的人们,被它洗刷得目瞪口呆,它的辽阔令人敬爱。
沿着崖边的小径漫步,粗粝的护栏岩石板上被风化腐蚀的白色斑点,像画家们画的三叶草那样富有爱尔兰特有的浪漫气息。远远眺望,另一端高处立着一座小城堡,是整个悬崖的至高点,天海崖草间,倾城倾国遗世独立的布瑞恩塔。
小路上,一边是欧洲最高的悬崖,另一边则是广袤的草场。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位艺人拉琴,吹笛,献唱。因为凯尔特人特有的悠远,哀伤和激越的本性,所以爱尔兰音乐和民歌才如此清凉伸长。它们不得不风靡全球。世界各地,无数个街角,人们都能从敞开的门厅或窗户里听到爱尔兰的乐曲在播放,它的欢快里总是流淌着眼泪,它的哀愁里也总闪烁着温暖的微光,有种潺潺从心中流淌而出的悠扬。
(小红视频:爱尔兰民乐 翡翠岛的绿野仙踪)
即使从未到过爱尔兰的人们,也不会觉得这样的音乐陌生。从前深夜广播电台里《神秘园》乐队的背景音乐,空灵,清澈,安谧,明媚,温情,忧伤...伴随了我整个大学时光。在乐队成名之作《神秘园之歌》里我第一次听到了小提琴幽婉震颤的美。只要它们一响起,就会迷住我的心。那样的时刻是白日梦般的,令人思绪缥缈。我很好奇,那来自遥远故土的音乐,为什么能令我感到如此亲切,感怀,治愈;如泣如诉,充满着悲欢离合的意境;心情宁静慈悲,甚至接近于圣洁。
尽管成立于1994年的《神秘园》属于挪威的乐队,但他们的两位主角一半来自爱尔兰的小提琴家菲奥诺拉·莎莉,另一半是挪威的钢琴作曲家罗尔夫·勒夫兰。乐队其他北欧成员外,也有一部分来自爱尔兰,融合了挪威和爱尔兰两国民族音乐的精髓。罗尔夫·勒夫兰说: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每当痛苦、失望或消沉时,就需要舒缓情绪,寻找内心的平静和安慰。这块藏在每个人内心的领地,就是“神秘园”。
有一首 In our tears《泪光中》收录在神秘园1999年的第三张唱片《新世纪的黎明》。罗尔夫·勒夫兰在发布这首歌的专辑介绍中这样说:“对我来说,音乐是一种强烈的抒发感情的方式,它很直接,可以表达那些用其它方式无法交流的感情。最近我很悲痛,因为失去了一位很亲密的朋友,于是我写下这首乐曲,它使我从黑暗中解脱出来。”
灵魂相似,总会相逢。这首乐曲开头由两位演奏家神秘而忧伤的钢琴和小提琴过后,有一段极其抒情天堂般的歌声,是由爱尔兰的合唱团演唱,歌词是挪威的神父所写的拉丁文安魂曲:“怜悯我们吧 我们痛苦的泪水 赐予我们安详吧 我心碎裂 在油灯下你的言说 好言的主”。我曾经还给我朋友说过,日后我的葬礼上就为我播放这首歌。
我向西穿越了7个时区,却像时间倒退了许多年,降落在这个古老的海岛上。
从莫赫悬崖沿海北上40公里到巴伦公园喀斯特地貌的海滩上,石灰岩上长了长而深的褶皱,褶皱里长满了野花。用石块垒砌的围墙和石屋,历经几十个世纪的风吹雨打,却顽强地屹立在岛上,如同这个古老而坚强的民族。迷人的灰色岩石缝隙中,一丛丛粉白色的野花盛开,好像大海供养的花瓶那样娇美地装饰着无人的海滩,叫人惊喜。
来到爱尔兰北大西洋的海岸边,这就是古罗马人心目中世界的尽头,欧洲最西端的天涯海角。古代凯尔特人被罗马人驱赶到灰色岩石的大海尽头,再到被英国统治七百多年。命运是这样歹恶,他们只能落荒而逃,几百年后他们的血统也散落在其他民族的身躯中,他们最终在这阴晴难定翡翠绿岛上活下来了。这些本来共同说着爱尔兰语的凯尔特人,在民粹主义的坚持和顺应世界大同的对决中,最终妥协选择了同盟。如今的爱尔兰官方语言早已定为英文,货币使用欧元,爱尔兰人也只说英语了。
即使血统上的凯尔特人已经不复存在,但古老悠扬的爱尔兰民乐仍旧强悍地遗传着凯尔特民族的基因。这个历经苦难的民族,经历过一段段辛酸的历史,又怎是我今天到此一游所能体会的呢?厚重的岁月长河,磨砺了他们心底深处怎样的天荒地老,铸就了爱尔兰人积极乐观的心态。所有痛苦与艰辛的记忆,终究如大西洋的海浪潮起潮落般抚平了一切。
人生过往,我已经看过地球上不少地方的大海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西洋的海,带点冷灰色的清爽,透明而冰凉的即视感。爱尔兰的海水,是不同的,灰蓝色,漫长的海涛席卷而来,浪花闪烁着白光,它们撞落在清冷阴郁的海滩上,发出响亮的喘息声。
年轻时我大概会认为它不够甜美温情,不过现在,我会为它的单纯简洁打开自己的心扉。我怀疑这是经历过人生的中年人才能体会到的。年轻的时候,心里欲望繁多,不如现在通透。那时,更为蔚蓝和闪亮的大海吸引我。
现在我怀揣着一颗被洗刷过的心,在欧洲天涯海角的地方。面对爱尔兰西海岸北大西洋的大海,它简约清白的浪漫,也深深打动着我,与这个年纪的我心中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