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块零五毛

  面对办公桌上16寸的大屏幕,键盘与鼠标齐飞,手速之快,足以令周围的同事汗颜。一遍广告被我潇洒的发完之后,我神情恍惚,如此反复乏味的操作,不知道今天已经百无聊赖地进行了第几次。但旁边那该死的固定电话一声都没有响过,真的是一声都没有,原谅我说这话的时候的咬牙切齿。有时候,当你发了那么多次广告之后,它仍然理直气壮似的毫无动静,真的让人不得不怀疑这电话是不是坏了,2b的是,偶尔我还会较真儿的用手机拨通这个也不算拗口的号码,它又开始嗷嗷地叫,快乐地验证着我的2b。 

  但是有时候我又不得不承认,在发广告的潇洒操作中偶尔还能感觉到一丝丝莫名其妙的快感。所以你可以说我是乐此不疲。但奇怪的是,今天我没有这样的感觉,可能这也是其中一部分令我感到沮丧烦躁的原因。但我知道真正的原因并非与此。 

  我想,这得要从这根烟开始说起。如上所说我感到沮丧烦躁,于是我从公司的后门溜了出来到楼梯道,这里早已布满了凌乱的烟头,像极了一具具在战场上被轰炸的尸体,惨烈而安详地躺在地上。我选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台阶小心地坐下来,不紧不慢掏出干瘪的烟盒,拿出里面的最后一根烟,又检查是真的没有烟后愤愤地将其揉作一团随手一扔,于是点着烟,开始自顾自啧啧地抽起来。抽了几口后,我摸摸裤兜,将兜里的全部票子拿随手一数三十块零五毛,确切来说应该是瞄,三张票子一眼就看尽,和昨天晚上数的一模一样,没有多。又悻悻地一把塞了进去。没错,这个月才过了一半,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家当。然而我却一点也没有想下半个月该怎么过,或者是后悔上半月用得太多。那些繁琐的事情令人生厌,怨天尤人也让显得极其不潇洒。我小心地吞吐烟雾,享受着这片刻的快感。 

  然而我却不禁想起了一件往事。可能是那时候的境况跟现在有所相似,但好像又找不到什么关联。那应该是高二的某个下午,我去学校的时候,路过一家大超市买了一盒不算太昂贵的巧克力,但是却花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钱,确切地说还是剩下了五毛钱。这盒巧克力应该是要送给我当时的女朋友的,但是我却忘了那天究竟是个什么隆重的日子.我不知道当时这盒包装还算精美的巧克力对于维系我和她之间的关系起了多么大的作用,但是直接导致了我在往后几天的很多顿都要饿着肚子以及其它相对于我来说比较重要的事情不能开展。例如当天晚上的晚饭和对朋友的承诺都将化为泡影。即使周围有那么多情同手足乐于助人的小伙伴们,身处如此温暖的大环境中,晚上我还是没能幸免于难,饿得两眼发昏,把脸沉沉地贴在桌子上。在这么多友好的小伙伴面前饿倒,我难免有些懊恼焦躁。直到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我起身走到阿华座位跟前搔首踟蹰,无奈地告诉他今天晚上不能跟他去通宵游戏了。估计他眼看好不容易就要熬完今天这对他来说极其无聊的十节课的时候,满怀希望与激情,我却突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出。要搁我,我也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谁让咱今晚没吃饭,饭都没得吃了还顾得了那么多?他故作镇定地问我为什么。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我也不耻说出口。我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了句就是不想去了就出了教室。耳边萦绕着他刚刚满含怨气与愤怒的一句话:不去算求,我一个人去。  我一个人在操场垂头丧气地转了一圈之后,上课铃声就响了。操场上的小伙伴们都一窝蜂的往教学楼走去。我怔怔的站在那里不想上去。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逃课出去,放学后直接回家。我郑重其事地为自己找到了两个逃课的理由:一是我今天都饿了肚子,哪里有力气上课,二是今晚没有班主任的课。顿时,我充满了对自由的向往,仿佛忘记了自己几乎身无分文和刚才饿得发慌的样子。打起精神径直向学校的后门走去。其实逃课出学校的方法有很多种,翻墙和偷请假条是最常用的两种。而我为了延续我一贯潇洒的作风,开辟了一个新的方法。就是从学校的后门出去,因为把守后门的门卫少而不精。当我快走到后门的时候,我先绕个湾走进门卫视线内的一个家属楼,然后假装上楼去,等过5分钟,我点燃一支香烟霸气地叼在嘴里,将手机拿出来假装在打电话的样子,从家属楼不慌不忙下来,大摇大摆从后门走出来。我想那个门卫怎么都不会想到高中生会有这样的胆量与魄力,但是每个学校总会有个例外。当我轻车熟路地从学校出来后,走在外面的大马路上,清风拂面而来,之前的不愉快顿时荡然无存。我一路走,一路想。可能逃课的理由有千百种,而像我这样逃课出来只为散散步的同学,恐怕就我一个吧。正当我对我这种不羁的思想感到满意之时,我发现右手边前面几步有位同学在翻越学校的铁丝围墙。动作小心而笨拙,我站在旁边鄙夷地看着他完成这一系列复杂难看的动作。他下来后,喘了几口气看到了我。我认得他,阿木,打篮球的时候经常能遇到。我俩看着对方笑了笑开始一起走,我接过他递来的烟,潇洒地点燃,啧啧地抽起来。他幽幽地抽着烟,开口问我你出来干什么?我笑了笑,答他我也不知道。然后他也笑了笑,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出来要干什么。一路上我们也没什么话好说,可能彼此出来的心情都不外乎郁闷,烦躁等,加上彼此都不太熟,也都不故意没话找话。我们沉默走到一个路口,他提议反正也都没什么事,咱们去喝酒吧,我请客。我尴尬地看了看他,表示毫无异议,便一起找了一个隐蔽的路边摊坐下。其实说实话,吃饭喝酒的过程挺沉沉闷的,开始两个人还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后来干脆都不说话了。相顾无言,各怀心事,想喝酒端起来示意一下就一饮而尽。这样的状态就一直持续到学校的放学时间到,他看看时间,起身就去结账了,我以为他还要坐下来寒暄两句才走。结果他只是轻轻地叫了我一声,说他走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点了点头。看了看一桌的剩菜和几个东倒西歪的酒瓶。叹了口气,便起身准备回家,刚走几步,老板叫住我说这是刚才找的三十块钱。我拿着钱顺着阿木的方向小跑了几步,迫切地搜索着他的位置,他已消失在这茫茫夜色中。

  我看着路上来来回回的车子行人,愣了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脑海中突然迸出了阿华那句满含怨气与愤怒的:不去算求,我一个人去。我往路边走去,一阵风猛地吹来,我感到无比的惆怅,我攥紧身上这全部的三十块五毛,然后回想到阿木这一路上的状态,我第一次略带失落,我想,他今天至少比我要潇洒。 

  没过多久,便从别人那里得知阿木当兵的消息,至于为什么,大家都不得而知。包括我,可能那天晚上,我无限接近那个答案。但是他终究没有说,我也终究没有问。只是那三十块钱,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还给他。 

  我从台阶上起身,将手中的烟屁股狠狠地弹向对面的墙上,烟头划过一道火光后应声倒地。我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再一次攥紧兜里的三十块五毛,兀自向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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