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与语,无言以对。”

一个人在家待着,无人与语,都换成文字,或藏于心底,沉默,寂静,无声。世界很好,人间也暖,只是一个人偶尔的苦闷,不需要回应什么,也不需要向谁解释说明什么,也就不需要说话了。说什么呢?心里想的却是有什么好说的呢?嘴巴一张一合,半天竟说不上一个完整的词。

只在心里念着,实际上一开口就开始磕巴,嘴唇、牙齿、舌头横冲直撞、歪七扭八,发不出声,声出来也糟糕,自己听着别扭、怪,又陌生,又生疏,还缥缈,不像在说什么,倒像是风中传来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的,不说什么也挺好的。大概是这么想着,身体也诚实,就干脆不配合了。于是,想再说点什么时,却往往只是一瞬,念头一过,复又沉默了起来。

其实什么你都清楚,你都知道。你清楚自己的情况,也了解自己的处境,你还知道很多很多,关于自己的,生活的,他人的,以及一切的,经历过或思考过。但,就是说不上来,说什么,以什么身份讲,有什么资格谈,说出来不过遭人嫌,遭人误会,还得面对偏见,客套,就都不想说了。

时间一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这样也挺好的。不用说话,不急着表达,不想听的还可以沉默,就好像在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别人也这么想。省心省力,多好啊。

有时候在想,可能太早也说太多的缘故,把前半生的话都提前给说了,往后就不必再重复了。我对世界说,对他人说,对自己说,说的够多了,我自己都说腻烦也听厌倦了。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不说话,大家就以为我和他们是一起的,我也只需要同样这样以为就好了。

这么些天,我好像终于明白老黄当初的离开了,大概是他感觉到危险了吧。

这是件挺危险的事儿,于成熟的人而言;也怪我当初不懂事儿,毕竟谁都有这样的时刻。所以,我总是很轻易就原谅过去,原谅他人,也原谅自己。有些事儿兴许当初不懂也是一种保护,不懂就能够避免很多困扰:不必计较,不必介怀,不必怀疑自己或者总想着理解他人,一切朝前看,或者,就把一切视为理所当然去接受,我总是能够这样做到,很轻易就做到。我丝毫不怀疑很多人羡慕我,一如我羡慕大家。

其实说白了,哪怕到今天,现在,我也依旧只是借助微光得以瞧见它的模糊面貌,但也别担心,我不会变成别人,也做不来其它任何人。

就是这匆匆一瞥,我得以瞧见成熟背后的计算和考量。当然怪不得任何人,包括任何人做任何的决定,都无可厚非。身处其中,身不由己,多的是无可奈何且不得不。

归根到底,成熟的标志是什么呢?今日有幸读到这样一段话:“真正的成熟就是,喜欢的东西还是喜欢,只是不再强求了;害怕的东西,还是会害怕,只是敢于面对了。”

我想,于老黄而言,这就是面对吧。

是啊,当初我不谙世事,诉说着自己的烦恼和忧愁,换来的既不是解决方案也做不到实质的帮助,但我还是在说,不停在说。这是自私且不道德的,但当时的我并没有理解这一层,直到我开始渴求,片刻的却足够永恒的理解。

我是说,当我渐渐对安慰、鼓励不再有任何的反应;我是说,我需要的并不是这些玩意儿,我清楚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且这东西往往于他人而言同样艰难时,我就不再奢求了。老黄并不懂这一点啊,深陷其中,难受啊。

这就是我的自私的一面了,明明是自己的事儿却要说出来。倒像是在寻求帮助,偏偏我会不知道对方的能耐吗?这岂不是难为了对方?这样做何其不道德啊!自己所犯的错,在“享受”时对方可曾沾过些许的“光”,何以要对方去承受这些呢?

就像我之前说的,我的钱又不是花在父母、朋友身上,更非因为他们,凭什么“逾期”了就要找他们呢?要他们去承担,帮忙分担?哪有这样的糊涂人和糊涂事儿啊!

你还别说,还真有人觉得“关系”就这样的,就像曾经的我以为,所谓关系不就是你麻烦我、我麻烦你,相互麻烦才有交集,才有交情,才有交葛。可事实不是这样的:如果不能合作共赢,不给对方添麻烦就是一种修养。

是的,我是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都经历过“不容易”的阶段,既没义务更无须为他人负责,如果仅仅是关系,关系是什么?它不是说,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而是双向奔赴。若非如此,只怕就剩下:“我爱你,与你无关。”何其卑微,又如何在尘埃里开出花来呢?关系。关系,不正是有所关联、有所维系、紧密联系吗?

所以,我理解,我原谅,我尊重。虽然这事在一发生时我就这样做,然而,这不过是“艺术家”的做派,个人的风格罢了。实则,我真的理解吗?未必。

也就是经过这段时间,一直在家的缘故,我才得闲去想这些。若非如此条件,只怕我不会多想。

是啊,我总是劝人不要多想。简单的生活,那就按照简单的来,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就好。究其根本,这是最节省时间成本的事儿了: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就这样想,如此而已。至于其它,你爱咋想就咋想呗。何其冷漠、无情、自私呢!

不过,我要说的并非这些,而是说,为什么老黄会离开呢?我在琢磨。

仔细想来,近段时间我也有过类似的倾向,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足够了。是了,在曾经的某一刻我认为:如果你说的,既不是解决方案也不能帮助我解决问题的话,那么,你说的就是废话罢了。尽管这里头有情绪、有情感、有在意、有安慰、有鼓励……但是,没起到作用,我需要的不是这些。这是多么危险的事儿啊!可我正是这么做的,且已经做了。

所以,为何我越加沉默,原来我从始至终都知道、都清醒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

而这也就有了以下与读者朋友(赞赏了我10元)的对话:

读者朋友说:“苦难本身并没有价值,只有经历过了苦难才是价值,所以请加油让你的苦难更有价值。”

我回道:“很少去思虑苦难,更不会想着发掘它的价值,心里不苦则苦难少一半,心里不畏难也就没啥难不难的了,一种人生,一种轨迹。不过我不爱看这些,看当下,看细节,看瞬间,都好。不论如何,感谢你的赞赏、鼓励以及安慰,但其实除了钱,其它真还好。哈哈哈哈,在家挺平静的。”

你看,虽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好”,可我多清醒;你看,他人素未谋面,多善良,偏我不在意。多残酷,多无情,多自私,又多可怜呢!

知道我为何后来、现在越来越少说话了吗?归根结底,我压根不甚在意,在意不起来啊。我承受不住了,我扛不住,我无力负担,所以,尽管你们满是善意,没用,我掉进情绪、情感的深渊了。我迫切想要解决问题,我如此迫不及待。可另一面,我又在做什么呢?我如此漫不经心,仿若事不关己一般。但凡用心点,用点心,只怕都要受伤吧。

我甚至能够想到别人如何看我: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你怎么如此不要脸,你怎么还能够像个无事人一样……可你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了,我也早就失望透顶。我能怎么办呢?没办法啊,有办法就不至于这样了。可生活还在继续啊,我只能也只好继续,我能怎么办?

所以,你说,这样的我,还能言语吗?无人与语,无言以对。

这不是“你不懂我,我不怪你”,而是我不能,我做不到,我不想,我不愿意,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愧疚,我自责,我悔恨,我能力有限(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或不好承认的),我只是: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天,我只好这样去过。尽量不留遗憾,尽量无愧于心。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做了。

不然,以我思想之复杂,你们所能想到的,我何曾不在意,我何曾不想在意,讲父母,讲未来,讲希望,讲责任,讲使命……我也只好避重就轻。

就像朋友说:“世界不缺一个好作家,爸妈缺一个孝顺的儿子,妹妹缺一个愿意承担责任的好哥哥。”

是我不想吗?是我不能,是我无能。

当然,我还在“狡辩”:“儿子是关系的附属,哥哥也是。其实真正能给到具体某个人的少之又少,尤其是当他们都这样去生活的时候压根不会留意到自己的真实需要,反而是什么,把这些当成标准。标准是什么?得到了就是正确、对,甚至和自己的教育脱不了关系,这当然指的是父母。然而,他们收获了这些会满意吗?那只是寻常而已。就是这份寻常谁知道多少人拼尽全力也依旧难以做到。不是很难,那是人家也是这样的人,很难很难,那是我不是这样的人。这就像叫你去爱一个不爱甚至讨厌的人,还要你证明自己爱对方且爱得很深。传统教育教的大多是这一套,不要我要的,但别人有的我也应该有,结果是什么呢?永远都有比你更厉害的人拥有你可能一辈子都拥有不了的,而已经有的他们也压根不享受。如此一来,生活有几分真实,感情有几分真挚,活到最后又有几个不是带着遗憾、悔恨和愧疚?其实好好相处就够了,不彼此冲突,不要求别人,然后按照真实需求出发,都可以过上不错的日子,尤其是心情不错的情况下自然会想到变得更好一些,人骨子里都有那玩意儿,可一旦过界会如何?贪心和不甘心就是两兄弟,形影不离,人一贪心一旦得不到就容易不甘心,一旦不甘心就容易把自己给困死。你的大脑全是那种情绪,哪还能冷静得下来,哪还等得了,哪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刻不容缓,偏又无可奈何,还不死心。这玩意儿是把救生艇当游艇啊,纯粹在玩命。多少人短命不正是因为心急,多少心急不正是不甘心,多少不甘心不正是贪心,多少贪心又是建立在别人那?从救世主,到求神拜佛,再到渴望遇到贵人,再到紧抓着别人不放像抓着救命稻草,最后能想到自己的又有几人?敢承认自己和相信自己的又有几人?文学是世界性的,是时代的,更是文明的,缺的不是某个作者,而是思想。思想家在那里想,影响整个世界。别忘了世界是由庸人占大多数的,从这个角度讲是庸人在维持世界,但缺了思想,这样的世界很快就将步入老年,变得单调和疲劳,甚至绝望。至于个人,如果你以艺术决定一生,你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了。这是福楼拜的远见。亦可作为一种宿命的诠释。很多时候,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当你理解了这个世界的无常,兴许你就理解了公平的真实含义,继而多一些慈悲,不仅对他人也对自己。这是自然告诉我的“真相”,很多时候,恰恰是成全自己反而影响世界的可能性才更大,如果从一开始就拒绝做自己,那么世间一切与你何关?你都没了自己。我只所以说忘了自己,并非不知道,更非能完全忽视它,而是像艺术家逃艺术的偷闲罢了。”

继续说:“我当然知道资本家盖学校不是因为有了良知,而且因为马克思来过。所以,思想家也好,艺术家也好,你懂得……”

我也继续:“还不是为了培养一批又一批的庸人,但能阻止思想家的也只有思想本身。也就是说,这些玩意儿压根影响不了你成为自己,所能影响的不过是早一点或迟一点罢了。这一点是可以争的。这也是大多数人在追却又往往不知道在追什么的‘真相’。”

所以,什么是什么呢?苟且偷安罢了。

还爱,依旧害怕,不得不面对,却也依旧只能做自己。继而,无人与语,无言以对,我也只当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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