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写给长林工具厂和曾经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二)

        姥姥姓那，满族人，听妈妈说姥姥娘家是大户人家，姥姥家人比较开明，小的时候没有裹成小脚，姥姥有自己的名字叫那振岩，妥妥男孩子的名字，就似她坚毅的性格，婚后冠夫姓叫王那氏。记忆中姥姥的个子不高，有些驼背，想是拉扯八个孩子累弯了腰，她的容颜和蔼，皮肤紧致，目光炯炯有神，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即使有了白头发也丝毫看不出老态，只是那弯了的腰看出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她穿的是斜大襟的衣服，盘的扣子在腋下的那种，总是一个颜色的布衣裤，衣服总是干干静静的，一点褶子都没有。姥姥抽烟，有一只约一尺多长的铜烟袋锅子，每次抽烟的时候都是把烟叶放在铜锅里按了又按，然后放在嘴边，一手拿着烟袋一手点火，嘴不停的吸几下，等烟点着了，她就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抽着，时不时的在用手按按烟袋锅子，她的手也不怕烫，那姿势还有谈定的神态那叫一个帅。

        姥姥有八个孩子，六个儿子两个女儿，最小的儿子是61年生人，在那个年代把孩子拉扯大，能让每个孩子都吃饱穿暖，抚养成人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得挨多大的累，操多少心呀。听妈妈讲，姥姥出嫁的时候娘家陪送的首饰足足有一小笸了，后来为了生计都卖了，大金戒指5块钱就卖了，可以想像姥姥为这个家全心全意的付出，姥爷对姥姥非常好，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等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姥姥也累弯了腰，她不但养大了自己的孩子，还照看我们孙辈，姥姥辛苦一辈子，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我爸妈两地生活，只要我们不去大西北探亲，就住在姥姥家，小舅舅们总是说我是外甥狗，狗就狗吧，反正在姥姥那里我是最吃香的，姥爷的小柜里总是锁着好吃的，我听话还懂事嘴甜，总能比其他孩子吃的多，因为我是女孩，也因为父亲不在身边，姥姥姥爷格外的关照我吧。等父亲从大西北调回来，我们就有自己的住处了，可我还是愿意在姥姥身边，帮姥姥做些事，也学着做些事。我从小就自立，学习好，比她那两个孙子听话，姥姥就和我说：“囡囡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才会有出息”。我就记着姥姥的话，做个好学生，每次考了好成绩获得了奖，都是先告诉姥姥，姥姥是高兴的，眼里都是光亮，姥姥也是开明的，从来不重男轻女，我温顺善良，姥姥是欢喜的。

        在大山里，除了上班，还要自己开荒种地，日子还是好的，姥爷喜欢打猎，是很好的猎手，每到冬天都能打很多野味，比如：野兔、飞龙、沙半鸡。姥姥就用水浇一下冻起来，收到棚子的大箱子里，等到过年的时候，每个孩子分一份，于是我们每家过年的时候就有野味吃了。

        我高中的时候就走出大山去县里读高中了，每次放假回来都是不离姥姥家，总是帮姥姥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每次回县里姥姥都是嘱咐我要好好念书，还给我拿好多好吃的东西，我的学习一直是努力的，可是第一次高考在复考时还是落榜了。我很是失落，无颜去姥姥家，姥姥就来我家，对我说：“囡囡已经很努力了，大家都知道的，这次没考上，咱就再考，一直考，总会考上的”。我听了姥姥的话，父母也想让我继续上学，不能太早进工厂，就决定再去复读。临行前姥姥叫我去家里吃饭，走时姥姥给我一个大床单，质量非常好也很漂亮，这是姥姥的家底，她说：“早就给你预备了，虽然今年没有考上，这个也给你，将来上大学时用”。我说：“等考上再给我吧，万一考不上呢”。姥姥说：“哪里会考不上，一定会考上的，囡囡只要努力就会考上的”。姥姥说的我心里好难受，眼泪在眼圈，姥姥就抬起手摸着我的脸，她特意挺了挺腰，嘴里念叨着：“会考上的”。我带着家人和姥姥的期许继续走上了求学之路。

        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好好念书。可还是没等到我金榜题名时姥姥就在元旦过后因为脑干出血离世，她没有遭罪，也没痛苦，而是做完晚饭后倒在了厨房的门边。终年70岁，姥姥一生默默为家付出，为子女付出，为孙辈付出，累了一辈子，终于修来了临终没有遭受一点点罪，也没给任何人添麻烦。

        如果真有感知的话，那我和姥姥最后一面是姥姥送给我大床单的时候，姥姥是不舍得我的。我没有辜负家人和姥姥的希望，在那个年代走过了独木桥，姥姥给的大床单伴随我很久很久。

        写草帽山下的人们，第一个我就想到了我的姥姥，如今她就和姥爷一起长眠在草帽山下，陪伴他们的还有他们的个别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