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九的凌晨两点,我躺在床上倾听家门外不远处断断续续的烟花声,这声音很沉闷,就像包裹在一张棉被里,无法冲破沉寂的黑夜,但每一声绽放都处处凸显了它的艳丽;门内的隔壁房间里传来啊公啊婆起床相互搀扶拉夜尿的稀碎声,拐杖随着步伐敲打着地面,发生“咚咚”的声响,大约15分钟过去,门里门外都恢复了该有的寂静,剩下远处飘嘹的狗吠消散在夜空中,还有客厅里挂钟行走的秒针“滴答滴答”。
此时此刻,我对于时间的感受不再是无声无息,而是仿佛触摸到犹如流水般的存在,不由让我瞬间惊愕这被忽略的荏苒光阴,忽略了它隐匿在车轴的滚动,忽略了它隐匿在家人肤斑里的深沉,忽略了它隐匿在梦里的缭乱,忽略了它在我们身边每一毫寸的足迹,就像登上了高塔只顾眺望远方美景却不在乎脚下的砖瓦是否会顷刻崩塌。
前几天啊公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向我诉说他年轻的事,我半躺在床尾处曲着膝盖为他撑住过于厚重的棉被,他一双深凹在眼眶中的双眸没多大光彩,或者是因为刚刚打进的那支粗大的留置针让他瘦弱的手还感到疼痛不已,他的下巴在喃喃细语中细细地抖动,有时说到激动处那支没有扎针的手还会露到被子外挥划着,说着往事也不时埋怨几句医院。
医院里也是这么的寂静,仿佛世界都静止般,只剩下吊针筒里的那一滴滴药水在流动,阿公的尾指会因为点滴过快而疼痛发凉,所以他的药瓶滴得极慢,一滴的速度甚至比秒速更慢一些。阿公闭目养神时我经常盯着药瓶里的点滴发呆,直至病床上的鼻鼾声轻微响起,我才拿起事先准备的一本书细细的读起来。
从年三十算起,那天已是阿公第五天在医院里打点滴,尽管有时候啊公会在漫长的等待中发脾气闹出院,但最后都会被我们“安抚”下来,他比以往更容易说服些,或许更准确来说,是因为他也在害怕才愿意妥协,他情绪冷静后又再次平躺在床上,我给他戴上耳机听手机里播放的粤剧,他满是皱褶的手在被面上轻轻地打拍,眼睛紧闭睫毛在微微抖动,嘴里有时会哼几句熟悉的旋律,像个呀呀学语的婴儿,在我眼前的仅仅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慈祥怜爱,找不到一丝顽固撒野的痕迹。
想着想着,我困了,思绪从医院里回到了家,钻进了被窝,翻来手机的日历本,发觉年即将过去,但又似乎还没开始,但无论怎么说,时间从没停止,狗吠声还不断从门外的某一远方传来,大厅里的挂钟也还是“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