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语

亲爱的Grace,

请给我一个轻轻的拥抱,安慰一下我在凛冬寒天里的冰冷心灵。

今天是我儿子12周岁的生日,也是我决定要离婚的日子。为了不给孩子造成阴影,我们决定暂时不公开。但是,心里的感觉,却真真的是痛彻肺腑。 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的眼泪,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泪如泉涌,大颗大颗地滴落在键盘上。真的是痛彻肺腑。

而我,却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Grace,我们网上相遇,请当一回我的树洞,听一听我的故事。

大约9年前,我的孩子被诊断为自闭症。那个冬天跟现在一样寒冷。那一年,我在职场上刚刚从生育中断期恢复过来,开始逐步受到重用,开始有机会获得更好的发展。但是,我的孩子,他不到3岁,确诊为自闭症,必须要进行专项训练和自闭看护,他需要长长时间的陪护。他训练的时间窗口稍纵即逝,他的机会只有一次。我开始看书,开始跟着老师学习行为矫正,开始随时随地地陪伴他,照顾他,训练他,和爱护他。对于一个轻度自闭的孩子,还有什么比陪伴和关爱更重要的呢?

我自认也是个追求自立的人。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赚钱。即便在那个时候,我也没有放弃工作,孩子上特殊训练学校的时候,我早早到公司去开始工作,中午不敢休息,争取早早完成;孩子下课的下午,我就会尽量陪伴他,玩耍或者训练。是的,我免不了会早退,当大家都是6点下班,我4点左右就离开,完不成的工作我会选择在夜间补齐提交。感谢我所在的那家加州公司,给予了我灵活的工作时间。但是,可以想象的是,我从此跟升职无缘,即便是我能够承担更多的工作责任。

后来孩子逐步好转,进入了正常的幼儿园,又进入了正常的小学。但他仍旧是个有自闭倾向的孩子,他有自闭孩子特有的行为问题,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注意力难以集中,他需要比常人更多的陪伴和爱护……作为一个妈妈,我想不出除了尽量满足他的需求,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这不是他任性的选择,这是他生存下去的刚需啊。

职场十年,我保持着早到但同时也早退的恶习。我努力工作,我也承担了更多的工作责任。但我无缘升职。在这个加班时长屡爆新高的中国社会,连工作时间都无法保证的人,何以服众?

但我是努力的,我经常在儿子睡着后工作,直到到凌晨2,3点钟。总部在加州,这是我的幸运,我可以推迟到凌晨提交工作,甚至在凌晨和总部同事讨论,我的劣势有时是在帮助我。

然后早上8点30分,我天天准点出现在办公室,再在下午4点准点早退。

公司十年,我也曾遭遇过狗血的职场争斗,也被人架空过,被扔去完全陌生的领域做开荒牛。并非我在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时候,没想到过离开,实在是我太贪恋这家公司的弹性时间,我才可以在基本保证孩子时间的基础上,继续我的职场生涯。

叹息的是,职场只认得精益求精,谁会需要一个从零开始的半路出家人呢?我终究是错了。

这是我的十年。

先生是同学,也是同行。他一力承担起了家里的经济支撑。种种打拼种种千辛万苦是他十年的写照。互联网公司里的竞争何其激烈,压力何其巨大,我实在无力去描述,因为我并不甚知晓他的十年如何艰难度过。我只知道他每每周日晚出差,次周的周六凌晨才回家,为了是周末能够和儿子共处一会儿。我也知道他出差用的国航卡,生生被刷成了白金VIP。别的,我真的了解不多,因为他和我的这十年,都在自顾不暇,为生存而奔波。

我的爱人,我对你不住。这些年我无暇顾及你,让我们渐行渐远。

但是,我真的是自顾不暇啊。现在午夜梦回,我仍旧能感受到当年的那种感觉,这边是孩子迟迟不肯入睡,那边时光飞逝,我必须在2点之前把报告提交,那种如百爪挠心,五内如焚的焦虑。

我自认也算是一个身披铠甲的职场妈妈,睁开眼就开始战斗,力求做到工作和家庭的平衡。当我把整个家庭作为一个整体,把整个家庭当作后方对外作战的时候,我该如何面对射向我后心的这支冷箭:相对无言,日久生厌?

3个月前公司有一次调整:我有机会拿着赔偿金离开,十年的疲惫不堪,换来十个月的缓冲期,我几乎毫不犹豫就接受了,开始了临时的主妇生涯。

但我的家庭,已经不复昔日模样。先生对我是冷冷相对,孩子跟先生是疏远隔离。我想把家人再融和起来,屡屡碰壁。压垮骆驼的那根草,是先生在我再次沟通时不耐烦的一句:你有事说事!这么谈只会让人越来越累,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但先生他,他已经走远,远到我不能触摸的距离。

这才是生活的真相,没有第三者,没有外遇,有的只是渐行渐远,剩下的只有横眉冷对。我所期望的岁月静好,温柔相对,在生活面前被打得支离破碎。

我想我终究是错了

或者我应该全力放在事业上?不至于在人到中年之际,再也找不到合适工作,惶惑无依?

或者我应该全力放在家庭上?全力照顾好先生和孩子,可是我自己的一颗想做点事情的心,何处安放?

或者我不该奢望工作家庭能做到平衡,最终却导致两头落空?我不努力去争取,我怎么知道将来会了无遗憾?工作和家庭,这二者都是我想要的,非常想要。

是我拼的太多了,还是太少了?十年时间,我感觉我每天都是在挣扎着过,提着昨日种种千辛万苦,向明天换一点美满和幸福,但是,我终究是错了。

痛彻肺腑。

亲爱的Grace,没法再写下去了。真的是痛彻肺腑。谢谢你暖暖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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