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流纹千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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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为何四个姑姑找的婆家都并不富裕,甚至是非常贫穷。
我父亲是他们所有兄弟姐妹们里的老四,三个姑姑比他年龄大,还有一个最小的叔叔。大姑、二姑家各有一位表哥,都大我五、六岁。
几个姑姑家离我们家都比较近,大姑就在我们西边的邻村叫“石河”,两者相距不到两公里。他们属于泰安,我们属于莱芜。交界处有一块非常突出的巨大岩石在路边,我们称之为“虎头崖”。
两个村庄互相通婚较多,大姑嫁到石河,婶子嫁到我们村。虽然相隔那么近,方言还是有所差别,比如夹菜,我们叫“ji菜”,他们叫“dao菜”(都是平声);土豆我们叫“地瓜蛋”,他们叫“地梨子”。
小时候没有其他娱乐项目,我和伙伴们总喜欢去捉蝎子。有一次我和一个同伴一起去西山捉蝎子,虽然小伙伴吹牛皮说,他知道有个地方一块石头底下能捉两三个,但其实我们在山里转悠了大半天也没抓住一个。
到了中午,7月的天气像火炉一样。小伙伴说,又累又渴,回家吧。但我一看,山脚不就是大姑家吗?我便对他说,去我大姑家吧,叫她给我们做饭吃。
于是,我们就来到了大姑家。虽然那时只有10来岁,可我清晰地记得大姑家的样子:半掩的柴门、坑洼的院子、昏暗的房子。
姑姑笑着叫着我的乳名,问我怎么到这来了,我便告诉她:去捉蝎子,饿了。于是姑姑便去给我们做饭,做的面条加荷包蛋。
印象中,大姑白白净净,身形瘦弱,说话声音很轻,喜欢用手托着脸,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做好了饭,就笑着坐在一旁看我们吃饭。直到现在,想起大姑来,她的形象就一直停留在那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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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家有两个表姐和一个表哥,表哥乳名“黑子”。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叫这个名,因为表哥也并不黑。但不知从何时起,我们都喊他黑子哥,喊着喊着就习惯了,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学名了。
我从小与黑子哥在一起玩的时间并不多。
有一次,黑子哥来看爷爷、奶奶。叔叔正好拿回家一台相机,我们就各自在奶奶门口的石榴树下拍了一张照片。我们的黑白照片被放进奶奶墙上的相框,时间过了那么久,照片依然清晰、不褪色,黑子哥清瘦的脸是那么青涩。
那时我们莱芜和泰安学制不一样,我们是五四,他们是六三,用的课本也不一样。以前假期里借课本也没法向黑子哥借,所以和他的交集就更少了。
记得一次去泰安的上岗赶集,路遇黑子哥,他瘦弱的身体正掏腿骑着大梁自行车。脚上穿一双黄皮鞋,后座上捆着一周的粮食,要去下岗上初中,住校一周。
好像自那以后,很多年里我与黑子哥都几乎没见面。他很早就辍学了,听说他后来去干过面食和其他的一些工作,都没做很长时间。后来去了无锡当兵,三年后就一直留在浙江那边发展。
这几年随着电子设备的发展,我和黑子哥的联系也多了起来。他也曾向我讲述这几年的经历,也探讨过很多生活的不易。
他是少数让我佩服的人之一。
我听过关于他的一个最让人唏嘘的故事,那就是当年黑子哥结婚的时候,家境仍然贫穷。他的叔叔傲慢地来到他家,一分红包也不拿,却只登记一个空名,这简直是一种赤裸裸的鄙视。不知黑子哥当时作何感想,也许他只是把这当成一种激励吧。
“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黑子哥没有自暴自弃,反而加倍努力。在温州那边摸爬滚打,和朋友成立了一家小型加工厂,如今事业也算小成。
我有时想想不得不钦佩,我见过太多的人迷失自我。没钱时,会无所不用其极;有钱后,变得纸醉金迷。而黑子哥,似乎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本色,完全靠自己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中能茁壮成长,占有一席之地。
他没有记仇,而是现在带着他的堂弟出去工作;他慷慨助人,老家需要捐钱时总是捐的最多;他孝敬老人,每次回来都会来探望爷爷。
当然黑子哥也有个贤内助,我那来自湖南的表嫂。来在大山里的女人,吃苦耐劳、任劳任怨。一人照看两个孩子,还会做些零工。两人一路走来,想必这便是相濡以沫的最好解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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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家住的地方叫“天井”,就在石河村的东南,小时候经常误以为大人们说的是“天津”,曾让我好不纳闷。
当然这个村庄名字起得倒是恰如其分,两山之间形成非常狭小的盆地,中间一汪面积不大的池塘,住户就分散在塘边。
二姑是个聋哑人,虽离娘家很近,但自嫁到这里以后她除非给爷爷、奶奶过生日和过年后走亲戚来一次,其他时候都很少来。姑父也耳背的厉害,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
二姑家一个表姐,一个表哥,他们平时也很少来看望爷爷奶奶,我与他们接触的就更少了。
这个表哥和黑子哥同岁,奶奶在世时还经常唠叨:“你全心哥哥在房屋子里,那时小,我一直看着他,谁知一天他哇哇地哭,原来被老鼠咬到脚了。”后来,奶奶也常说:“唉,全心也不来看看我。”
可能我的这个全心表哥并没有上过几天学,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四处打工了。我记得那次他媳妇生小孩,我们去望月子,他和我聊天说,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我问他怎么领工资,他说摁手印就行了。但后来我也听说,他玩手机很熟练,经常喜欢在网上K歌。
说实话,我对这个表哥的一些行为并不赞同。爷爷年纪那么大了,小时也很疼爱他,他却经常过家门而不入,连句话都不说。而且逢年过节也不会来走亲戚,让人感觉莫名其妙。
当然,我也没什么资格站在道德高地上去指责他,也许这就是他的性格吧。
去年叔叔和他一起工作时,不慎摔伤。他忙前忙后,既照料叔叔,也积极去争取赔偿方面的事情,也让人感觉到亲情的珍贵。
总而言之,我这位表哥就是一种非常典型的农村人:不再固守家乡,外出务工,迷恋手机、网络等现代电子设备,既自卑又自足地生活着。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但谁又能否认这不是一种幸福的生活方式呢?
不同的表哥,不同的生活,演绎着不同的角色,也在以不同的方式帮助我、关心我,祝愿我的表哥们能永远幸福!
(完)
于2018.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