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玉将军刚从掌管历劫事宜的老君那里出来,便见一名身穿碧衣的陌生男子往这里走来,多看了一眼那人头戴的流云发簪,心想,这名俊俏的神官也是刚刚历劫完吧。
神界规定,凡是历劫完毕回归神界的人,都必须来老君这里告知一声。
白玉归来,先是去了老友那里讨酒喝,诉说着自己在凡界的一生。
在神界,他是天族将军,曾指挥千万天兵天将与那魔族浴血奋战过,在凡界,他也投胎到了一名老将军府,继承父亲衣钵,成了一名带领兵马在边疆与外敌浴血奋战的将军,屡战屡胜,威名越来越响。自古一山不容二虎,随着传来的频频战胜的消息,皇帝也由一开始的欢喜慢慢变成了疑心与恐惧,最终,以反叛的欲加之名,一纸罪书,令人丧命。
老友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是又给白玉倒满了酒,两人沉默中,他缓缓道:“遗憾吗。”
白玉喝了一杯又一杯酒,猛地将酒杯置于石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他说他这一生尽职尽责为那狗皇帝守着江山,狗皇帝虽一句话定他死,他却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他唯一的遗憾便是,未来得及见他夫人最后一眼,那个总是笑着跟在他身边唤他哥的女子......
因他反叛的罪名,她怕是也跟着他死了,那魂魄会入地府,一碗孟婆汤,忘了所有前尘,来世或许会投胎个一生平安的好人家。
2.
他想起来在那老君门前见到的碧衣男子,头上的流云簪,是凡间常见的样式,他曾经......也送于他的夫人一支那样的簪子。
白玉回到自己的府邸,坐在榻上,一时还分不清自己是在凡界还是在天界。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正反两面分别绣着“平安”的红色荷包,摸着那熟悉的针脚,又在怀念那熟悉的人。
他在一处被敌人攻略的废墟里,找到了唯一一名还活着的女子,不过也是奄奄一息之态,白玉毫不犹豫的将她带回军营里救治,军营里都是老大粗的汉子,他怕这女子被欺负,便安排在他的营帐里。
女子盈娘是这偏远小镇里商贾的女儿,从小生活富足安逸,到了待嫁之年,上门提亲的也不在少数,正在家中与父母商讨哪家的小儿品性如何时,外边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由远及近。一直祥和的小镇就这样沦为了战争的牺牲品,片刻前还谈笑言言的人,都成了冰冷的尸体。
白玉带领将士夺回疆土,班师回朝,将盈娘带回了人丁散落的将军府。
盈娘虽是小地方商人的女儿,却出落的格外水灵,家里生活条件因着确实不错,从小也习得琴棋书画。在不需要领兵打仗的日子里,白玉便在府里与盈娘下棋,练长枪时盈娘便坐在不远处的秋千上瞧着。
两人一来二去,暗生情愫。盈娘虽没了娘家,却也是被白玉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将军府的。
成亲当天,十里红妆,断了皇城所有少女的梦,因着白玉将军曾说,他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没什么轰轰烈烈的大场面,两个人顺其自然的相爱,成亲,在一起生活。
白玉死时,两人相处二十年,未得一男半女。
3.
不久,天帝寿宴,四海八荒的神仙纷纷来给天帝祝寿。
白玉对于这种热闹场合向来是不大喜欢的,他虽未迟到,但却是一众神仙里来的较晚的,送上前些日子斩杀的千年蛟蛇鳞作为寿礼,便随着小仙指引落座在了为他准备的那处位置上。
他左边的人,一身碧衣,头戴眼熟的流云簪。天宫的舞姬美的不像话,一些从别处来的神仙纷纷看直了眼。
白玉却对此毫不感兴趣,只顾着喝酒吃水果。所以一把绕着黑气的暗箭朝他袭来时,他第一时间是没有反应过来的,不过,即使他反应慢了一拍,他也知道那箭还伤不了他。未等白玉有所动作,他身旁的碧衣男子身形一闪,徒手握住了那来势迅猛的箭。
天帝寿宴因这场意外草草结束,白玉抱着那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的碧衣之人立于行云之上往医师殿赶去时,他已经把那藏于众舞姬中偷袭的魔族少女骂了几百遍。任谁也没有意识到箭上竟然有毒,直到那碧衣之人没稳住身形倒了下去。魔族就是魔族,最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只是这人替他生生挨了这一箭之毒,使他觉得分外懊恼。
当医师告诉他这毒需要泡在药浴里逼出来时,医师准备好木桶和药水,而白玉也顾不得多想便把那人的衣袍除去抱进了木桶里。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双手还在颤抖。因为他看到在那人脖子下面,一片说不清什么形状的拇指盖大小的胎记,跟他记忆里的那个胎记一模一样。
他不信世上竟有两个人拥有如此相似的胎记。只是,盈娘明明是女子,而眼前这位神官,也确为男子。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失误......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那掌管历劫事宜的老君那里查看册子。他翻到他归来那天。两行明晃晃字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第一行:白玉,天界将军,凡间历劫四十三载,夏国将军应商。
紧跟着第二行:苏荇,南海三皇子,凡间历劫三十五岁,夏国秋黎镇商贾之女季盈。
4.
苏荇醒来时,入眼的是陌生的屋子,他身上穿着略有些大的里衣,想起了他中毒之事。手已经包扎好了,是身体里的毒素也不见了,看来是治好了。只是,他现在在哪里?
他坐在陌生的床上四下打量,在看见床头熟悉的荷包和他常带的流云发簪时,他的脑袋轰的一下。
“你醒了?”白玉端着一叠红豆糕进屋,随手放在桌子上便朝着苏荇走去。
苏荇的眼睛逐渐微红,看着白玉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个窟窿来。是他想的那样的吗,他可以抱有那样的期许吗......
只见白玉在他面前停住,笑着看他,眼里却不知何时蓄起了水光。
这笑,却与苏荇记忆里那张与眼前毫不相同的脸重叠起来。不敢置信的,想要相信却不知该不该相信的,带着欣喜却又瑟缩的声音,随着苏荇的嘴唇一张一合,响了起来:“商哥?”
是了,在那凡世里,盈娘最爱唤他商哥。
白玉说道:“本君竟不知自己的夫人不是夫人,而是一名小郎君。”
后来,苏荇解释他历劫本就是为了躲避那一直纠缠他不休的北海二公主,生怕被她寻到,才换了性别,阴差阳错遇到了也在历劫的白玉将军。
苏荇从小便拜了昆仑仙翁为师,对情事毫无情趣,清心寡欲。本是欲躲情事才下凡去,却不想,这凡间之行,反叫他开了窍。
从此,神界便一直流传着天界将军和南海三皇子凡界定情的佳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