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身后

转眼间和岳父在一起生活已经十八年了,在这些年里,多的是平淡,却充满了温情。

结婚时没有婚房,结婚后就住在一起了,等到我儿子降生后搬出来住,也基本是分家不分锅,用邻居羡慕的话说,我是吃公攒私地混了这么多年。

岳父兄妹九人,从小家庭生活压力大,他十五岁离家跟人学习养蜂顾家,早早挑起生活重担,小小的年纪在外奔波,就我们现在来看是不可想象的。一年后参加招工,远离家乡到大冶探矿一队工作,探矿大队井台上没日没夜都是繁重的体力劳动工作,每月二十多元的工资,大多寄回家接济年幼读书的弟弟妹妹。88年父亲病逝,因为家里行大,为了照顾家里的弟弟妹妹,89年和岳母一起辗转调到沙洋监狱局工作,生活才算安定下来。对早年这段艰难生活经历,他却是极少提起。

岳父是一个性情谦和热心善良的人,在监狱设计院工作期间身担开车和勘探任务,面对每天早出晚归没有规律的出车任务,晚上还要计算数据设计图纸,岳母颇有微词,岳父却从来没有怨言和推卸,总是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务,在工作间隙还常为邻里解决许多家庭生活上的小困难。在工作期间,与领导和谐相处,和同事们交好,里里外外口碑极好,以致多年来交下了许许多多的真诚朋友。

我们一起生活的这么多年里,岳父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有时我年轻气盛,即或是犯了错,也从来没有当面责怪过我。有时我和老婆之间闹别扭,无论对错岳父从来不过问不评判,就当不知道,其实他是关心的,只是在适当的时候给我们打电话,说家里备了我们喜欢吃的菜,让我们回家吃饭,就这样,一个电话一顿饭让我们的别扭烟消云散,和好如初,反倒让我们夫妻二人惭愧难挡,再也不敢闹不和了。

生活中岳父没有架子,凡事总和我商量,我们之间亲情上是父子,私下里更是朋友,能够不拘形式内容平等交流,也许是天造有缘人,我们意见总能达成一致,有着惊人的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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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曾经我们也是互相挽救生命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患难之交。

2012年身体一向很健康的我患上重症,医院高度怀疑为恶性肿瘤,最后决定尝试手术治疗。恰好本单位在前一年出现一例同样病例年龄相仿的青年人医治无效去世,在此背景之下我们全家笼罩在一片阴暗恐怖的紧张氛围中,老婆不堪重负几近崩溃。这时还是岳父站出来主持大局,坦然地说,要钱拿钱,有病治病,不要想太多。在武汉手术的日子里,我已无力应付诸事置之度外,老婆也是心智大乱,还是岳父站在身后稳如泰山多次接送我往返医院,在院外积极组织住院费,跟进病情进展,安慰里里外外的一家人,保障了我的顺利医治。事后想起,我不知道当时他的心路历程,顶着巨大的压力是怎么过来的,倒是我们没有听他谈起过。幸运的是,手术后我恢复的非常好,也可以说是有惊无险,也不枉了岳父他们的一番奔波辛劳。

不巧的是刚刚我的身体基本康复,2015年岳父也突然罹患比较特殊的重症。那时我在外地进修学习,晚上发病时当地连转几所医院,等第二天我辗转赶到医院时,已是岌岌病危,严重程度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让我倍感震惊。身为医生的我了解情况后,充分认识到严重和急迫性。想到当年岳父救我时的沉稳,我努力镇定,安置好岳母和妻子,全力和医生协商抢救。在上转武汉的救护车上看着岳父病情渐重奄奄一息,我心如刀绞焦急万分,只怕猝不及防会离我而去,我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一路不停催救护车飞驰而行。

在一大家人的各方努力下,岳父艰难送进同济医院重症监护室,我的心才稍稍平复。那些日子,岳父在重症监护室,我就守在外面的过道上,七天七夜,一墙之隔,却犹相隔千里。每天面对天文数字的医疗费和复杂多变的病情我倍感压力巨大,真害怕自己不能支撑下去,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坚持。每天抱着手机就像捧着生命一样,我不敢停也不愿停下来,日夜不停地协调相关专业教授、医疗费用、紧缺药品、病房、营养餐等,那种无力回天孤独漫长的煎熬心理只有经历过生死劫难的人才能体会。

也许是我们的真诚是岳父的善良感动了上苍,虽历经千难险阻,终是保住了生命,我们能够在普通病房相聚。他的乐观性格对恢复病情也有帮助,我一直不离不弃全程陪同照顾,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恢复的比较理想,虽现在要一直坚持吃药,我们也很满足了。

经过生死考验后,我们感情更弥足深厚,我更加珍惜我们平淡生活的点点滴滴。不需复杂的方式,有机会,我一定要带他们出去吃饭,去旅游。人的一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说坚强其实很脆弱,任何人都不能把握,我不愿留下子欲孝而亲不在的遗憾,珍惜当下相互拥有是我最真心的愿望。

对我们岳父从来没有过多的说教,他一直用温和的性情影响着我,像春雨般润物无声潜移默化地让我学习到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特别是对待老人的孝心和耐心,对待小孩宽容开明的教育方式,让我受益诸多。近些年我的性情大改,变得更加刚强坚韧豁达乐观,能够开心满足地工作生活,总是尽己所能地帮助别人,即使有时吃点小亏也不计较没有怨言。耳濡目染多年熏陶,我对老人对妻子孩子对朋友同事等待人处事的善意态度都得到成长。

很少听说哪位朋友能和自己岳父建立深厚的友谊,但我却幸福地滋生了依赖的情感,没事的时候,我总喜欢打个问候的电话,天南海北地聊一聊,即便听听声音,心里也是踏实了。而岳父淡淡的爱意,就像冬日的一炉温暖萦绕在我周围,吃饭时他总是不经意地优先点上我喜欢吃的菜肴,从外面回来他总能顺手给我带回一瓶小酒,我遇到困难时他总是不遗余力地出钱出力。有时候我还会任性地要几元早餐钱,或是特意让他帮我做一件事情,他总是很乐意地接受。别人不懂其中的奥妙,我却深谙其中的情怀,殊不知他享受了做父亲的快乐,而我,也享受了做儿子的幸福。现在有太多人孝顺老人的方式是满足物质需求,不注重情感需求。其实幸福不一定是你想象的那样,而是自己感受的那样,我很认同这种其乐融融开明和谐的居家氛围。

岳父自从退休生病后,唯一的爱好就是钓鱼。有机会的时候,我们俩坐在塘边,不需要语言交流,各坐一隅,静静地享受闲暇时光。而我只想时光永驻,让这幅安逸宁静的画面永远留存。我想,所谓的人间天伦,也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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