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南方的孩子,雪是个稀罕物。
1991年冬天,这注定是个难忘的冬天。
那时的我六岁。那场雪下得毫无征兆,在早晨开门的一瞬,那是我从没见过的世界。白,白,白,还是白的。我像又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世界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好奇的。
那是我们生命中,记忆里珍贵的一抹白色。
我依然能记得那个世界,很模糊,但是很柔软。天和地已经分不开了,也分不清是雾是雪,人就像飘到了空中,置身白云里,被白色的温柔包裹着,这不就是梦里那个世界么?
这么美的景,那么激动的心情,但是课还是要上的。
一颗心沉到水底的声音。
由于从没下过雪,我也没有专门的防水的保暖鞋子。在妈妈眼里,保暖是最重要的。难为妈妈了,她想出了让我穿着自己的棉鞋外面套上她的低帮皮鞋的办法。我至今记得那双墨绿色尖头的硕大的皮鞋,穿在我瘦小的身体上,简直是个无比滑稽的小丑。6岁的我已经有了强烈的害羞感,执意不穿,可我抵抗不了妈妈的坚持。
一颗心摔得粉碎的声音。
上学路上,我无暇欣赏雪景,只顾脚上的绿皮鞋和路人无意飘过来的眼神。课间时间,我也没敢离开座位一步,假装没听见窗外同学们打雪仗的欢笑声。放学了,我躲闪着希望快点回家脱掉这难以忍受的大鞋子。这时雪已经开始融化了,路上融雪和着泥水,残冰,到处都是黄泥脚印。
一颗心滴血的声音。
回到家,我意识到早上那个纯洁的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而我连好好拥抱一下它的机会都没有,只是因为我在意这双鞋。屋檐不停地滴着消融的雪水,一点点白在慢慢消失。
妈妈好像看出了我的失落,她把我拉到菜园,说要给我一个礼物。菜园的草地上,还留有一大片厚厚的积雪,没有人碰过,它是那样的柔软纯白,我舍不得触碰它。妈妈说雪始终会融化的,我们用这些雪堆个雪人吧。我不知道什么是雪人,妈妈把雪捧在一起,捏成了两个篮球大小的雪球,然后摞在一起。那是个丑丑的小家伙。但它却笑着闯进了我甜甜的梦,没有再出来。
后来,南方家乡一直没有下雪了。我选择了北方的大学,当然也为了能再次看到雪。2004年11月,西安迎来了当年第一场雪,我没有再在意别人的眼光,我跑进雪里,拥抱着整个世界,像要把之前的失去统统拥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