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点,男人推开了家门。
这个点,对于城市来说,像个分界点。
白天的辛劳结束,夜生活的人们刚刚开始。
寻常,也不寻常。说晚?也不晚。
女人泡完脚,脸色泛着微微的红。额上,身体。渗着细密的汗珠
屋里的电视机,年前就坏了,像个垂暮的老人,立在那里,努力的想发出些声响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却力不从心。
进门后,男人一甩屁股,坐到电脑跟前。身上的斜挎包像个大补丁贴在侧身。电脑前的靠背椅子被突如其来的粗暴震的发出“吱嘎”的低沉的喘息。
仿佛日子艰难又漫长。
自始至终,没有表情。一语不发。
时间仿佛有了魔力,瞬间凝滞了。
不声不响的空气,渐渐阴郁,厚重。以至于呼吸难以顺畅。
“这个是什么?”
从电脑鼠标点击的节律声里忽然冒出硬生生的,极不协调的声音。
孩子反应迅速,急忙跑过去,想要抢回来,或者用身体遮掩护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给我看!”
声音忽地提高了八度,不容置否,声色俱厉。
"g"“k"不分的普通话,让这份高高在上的威严失了应有的效力,透着卓别林式的滑稽。
孩子噤住了,老老实实呆着。
男人打开试卷,睥睨试卷上的分数。
眉头一蹙,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更加铁青难看。
他,年近五十,五年前转业到地方。
部队锻炼了他几十年,坚守海岛二十年的孤苦,足以促成他后半生的自我,刀枪不入。
“你以后不学就不要上学了!”
专横,独断。浓浓的火药味窜出来。没有硝烟,却处处弥漫。
丢出了一句从心底里泄出来的狠话,仿佛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比脚下的地板砖还要绝决,寒凉。
不大的客厅,潮湿夜晚。女人分明听见有眼泪滴落在脚尖的声音。一滴,两滴。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或者某些人就是喜欢用这样一种自以为高深的冷漠,不能靠近的气场。让别人怕他,畏他,来掩饰内心的阴暗与幼稚。
鼠标双击的咔咔声继续。
单调着重复。
像是某种发泄后的凄凉,没人来和。
无语。
僵住。
这一僵,谁又愿意低头。
孩子转身躲到了自己的房间。
女人怔在那里。
搁着脚在红色塑料桶子边沿,沥干水。
就在刚才,这扇门未打开之前,女人和孩子还在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有说有笑。孩子撒着娇,调皮的把女人的鞋子拖着走来走去。
瞬间,像有一颗流星炸弹,炸来一股寒流,嗖嗖的穿透脊梁,穿透心房。从头凉到脚。
多少年了,这样的冷暴没有改变。这样的尴尬时时纠心。
冷战。永无休止。
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女人温和的唤着孩子的小名。把眼泪蓄在眶里。
一声,两声,三声……
女人知道自己不能倒,至少她还有孩子可以靠。
孩子慢腾腾的从房间移出步子。红着眼睛,把一双拖鞋整齐的放在女人的脚边。
孩子就是孩子,转身不记仇。
可是,大人呢?
女人看了看眼前,渐渐不再热气腾腾的洗脚水,平静的再也惊不起波澜。再也暖不回想要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