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生,为谁

古街的长安城依旧繁华如初,无数个夜晚承载了离人多少思念—————


她九岁那年,他将她带回府上。

给她荣华富贵,许她锦衣玉食。

他说:从此,你便是我阡邺的妹妹,阡媃。

阡邺,朝中已逝丞相阡胤的儿子——相府的嫡子。

十二岁时熟读兵书。

十七岁时剑法便是长安城第一人,无人能及。

二十一岁带兵击退敌国进攻。

如今二十九岁,正值年少血气方刚时,便坐上这摄政王之位,朝中尽是他的势力。

外面的女子无一例外羡慕、嫉妒着她能被这身份尊贵,有着宸宇之貌的摄政王看中。

在外人眼里,他对她是何等之好。

给她的永远是最好的。

为她请最好的教书先生,教她琴棋书画刺绣。

给她用上好的绫罗绸缎。

连圣上赏赐的邻国贡品都要给她。

甚至外人提起她时,那眼中溢出的柔情……

无人能懂这位年轻的摄政王为何对一个毫无血缘的小姑娘如此珍惜……

而唯有她一人知道,他对她的好,外人眼中对她的宠爱,只不过是做戏罢了。

十年后,她十九岁。

据相府传闻,摄政王府的大小姐阡媃有着何等倾城之貌,却无人见过她。

在外界,她看似是阡邺养在府邸中懂琴棋书画的才女妹妹。

却唯有她一人知道,他每天要求她做大量常人难以忍受的高强度训练。

教她练剑,舞刀,针法以及用毒等一系列杀手用的招数。

不错,她就是他的一枚棋子。一枚用以皇权争斗的棋子。

这些年早已为他执行过不知多少次任务…

似乎从她到府上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她离不开他,会听他的话一辈子…

刺杀三军主将宋戭的精卫已派出,却连遭失手。

“阡媃,这次我要你亲自出马。”

“宋戭此人心思缜密,诡计多端,武功在你之上,却也风流成性,待到时机我将你送到他身边。”阡邺呡一口茶淡淡的说道。

“出了阡王府,你便唤作红豆,父母早亡孤苦伶仃,在我游山玩水时遇到收下做侍女。”

“是,阡媃谨遵哥哥吩咐。”她一直清楚的知道,他当初把她带回府上,皆是因为她有一副好的皮囊。

“好好利用你这张脸,切忌被宋戭发现你的身份。记住,务必将兵印带回来。”阡邺轻挑起她的下巴嘴角微扬。

等他拿到兵印,即便宋戭是三军主将,丢失兵印,没有了兵权又能奈他如何…

七日后,宋府。

“戭兄,今日可是你的生辰,我可为你准备了份大礼。” 阡邺说道。

作为三军主将的宋戭怎会不知他想做什么,早已习惯了宫中争斗,只是表面上不动声色:“哦?本将军倒要看看是什么大礼。”

话音未落,一抹倩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精心打扮过的阡媃身穿一袭淡紫绫罗,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紫衫如花,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缓缓向宋戭走来。

轻抬起头,眼波流转,双目犹似一泓清水。

宋戭不禁屏住呼吸,世上竟有如此倾城之貌的女子!

阡邺心中亦是一惊,他也从未见她扮过如此模样,她在王府时每日都是一身素衣。

但很快恢复了镇静。“本王的这份大礼,戭兄可否满意?”阡邺戏谑道。

“红豆见过宋将军。”她吐语如珠,轻柔的很,声音极为动听。

“姑娘可真是天姿国色,有倾国倾城之貌啊…”宋戭回过神连忙扶起跪在地上的阡媃夸赞道。

“既然如此,美酒在手,佳人在怀。本王便不打扰戭兄了,告辞。”阡邺转身便带侍从离去。

阡媃用余光撇向他。

他...就这样走了吗?

就这样容易的,把她送给了别人…

哪怕他回下头也好,看她一眼也罢,能让她知道他心中也是不舍的,她也会好受些。

可他没有,就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她低头,心中不免有些心酸。

“红豆姑娘,来,本将军敬你一杯。”宋戭端起酒杯递给她。

“谢宋将军!”阡媃欲接过酒杯,不料宋戭手一转,便将她揽进怀里。

“还是本将军喂你喝吧!”阡媃想推开他,但想到哥哥要的东西,便也忍了下来。


阡邺回府后,夜已深。

不知怎的,他心底总觉空落落的,一种难以言表的烦躁涌上心头。

昔日此时,他定是在后院检阅她训练一日的成果——阡媃试剑与他看。

而今晚的后院,似乎格外冷清。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空中如瀑布般临风而飘的长发,更没有她。

不知不觉他便走到她的房门前,推门而入。

房内却出奇的素净单调。梳妆台上放着一把木栉,一面铜镜,几只簪子...

根本没有寻常女子房间似的浓浓的檀木香,花色的帐幔,镂空的雕花梳妆台上陈列着的满满的胭脂粉黛。

他记得曾对她说过,府中库房里的胭脂首饰她若喜欢便都挑去。

可他从未见她带过。

他以为她喜素色,从不施粉黛。

却不知她是将他多年前的一句“ 一尘不染的素色是最好的...”牢记心底。

素色是他的爱好,却早已成为她的习惯。

“阿媃...”阡邺在心底默念着,他不知他怎么了,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但很快理性告诉自己:“在未完成大业前,决不可分心于儿女情长。她只是你的一枚棋子,你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只有利用...”

将军府。半个时辰后———

阡媃觉得浑身发热,身体像要烧起来了…

“不好,酒里有药”阡媃心底猛然想到。

按她用毒的经验,这酒中还掺了许多软筋散。想是这宋戭怕她会武功…

该死的,她现在全身无力,身体愈发的燥热…

“哟,红豆姑娘,这脸怎么这么红?”宋戭明知故问道,“这么快就受不了?别急……”宋戭一脸邪魅道。

“不要,你不要过来”阡媃极力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衣服竟被拉扯开,露出白嫩细腻的肌肤,脸越来越红润。

宋戭再也把持不住,扑向她。

“阡邺,救我...”

一整夜,宋戭没有放过她。

那一晚,她都未把他等来。


半年后———

“哥哥,阡媃回来了。兵印我已带回。”阡媃一边将兵印放到他面前,一边淡淡的说道。

“宋戭呢?”阡邺看着手中的兵印问道。

“死了。”

“嗯,做得好。”

“西域新进的贡品,喜欢就命人去库房拿。你先下去吧。”

“哥哥,阡媃还有话想对你说。”

阡邺放下手中的兵印:“嗯,说。”


“我爱你”她从背后抱住他。

“十年了,我爱慕了你整整十年。”

“而我,只是你利用的一枚棋子,我没有任何的资格爱你。”

他沉默不语。

“阡邺,你可曾爱过我?”她柔声问道。

她多么希望,那回答是确定的...

阡邺缓缓道:“从未。”

刹那间,她这十年的倾心便沦为笑柄...心中如万箭穿心般疼痛。

“此话当真?”阡媃忍住泪水,她要为这十年的倾慕换来最后一次结果。

“从未爱过。”

果然。一厢情愿,就得愿赌服输。

终是为爱错付一生———

环在他腰间那纤细的手臂渐渐松开。

她跌落至地,缓缓地闭上眼睛…

“阡媃!”他吼道。

“醒醒!”

依旧身着一身素衣的她躺在地上,看起来比往日消瘦许多。

阡邺弯下腰将她抱进怀里:“来人,去宫中把顾太医叫来!快!”

“是!殿下。”守在门口的精卫迅速执行他的话,快马加鞭前往皇宫…

阡邺此刻内心万分惧怕…

“阡媃,你绝不能有事…”


一个时辰后———

顾太医为她把完脉。

“顾太医,她为何到现在都昏迷不醒?”阡邺急切的问道。

“回阡王殿下的话。”

“这位姑娘,怕是误食了五毒散…”

“什么?五毒散!”阡邺怎会不知,她怎么会中五毒散之毒…

“这五毒散乃是天下至毒的五味药草,火炼七七四十九日而成的一味天下第一剧毒”

“顾太医,此毒可有破解之药?”

“唉,无解…”

顾太医口中说出最后二字,阡邺彻底愣在原地。

“殿下还是早些做好后事的准备…让这位姑娘早日入土为安。”顾太医作楫道。

不、不可能!她怎么会死…

阡媃,你说过的…

你爱我,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不、我不允许你死…

阡邺紧紧的抱住她已渐渐微凉的身体,内心陷入痛苦中…

他不敢相信,与他朝夕相处了十年的女孩就这样死去,如今和他阴阳两隔…

安插在宋戭身边的暗线来报:“殿下,宋戭已误服五毒散暴毙身亡。据宋府中的线人说,是您派在宋戭身边一名叫红豆的女子在宋戭酒中下了毒,为了让宋戭喝下毒酒,不得不先喝了一杯…她已带走兵印,现已回府…”

说完便看了一眼阡邺怀中的女子。

她明知这毒无解,仍然喝下…

在她喝下毒酒前,便用银针封住了关键穴位…

为的便是拖住时间,为他带回兵印…

到阡王府时,毒素蔓延已深入五脏六腑…

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明白…

她对他说的话,是这十年来唯一的期许…

也是最后的遗愿…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错的…

第一次,他后悔了…

“阿媃,我是爱你的…”


邺帝登基。

后宫无一佳丽。

宋府上下一夜之间全部为她殉葬。

他亲手将她葬在江南水岸边…

无人再见过那位红豆姑娘。

世上亦再无阡媃…


一年后———

“阿媃,可记得今日是你的生辰…”

邺帝坐在她的坟墓边说道。

深邃的眼眸里溢出的柔情…

他仿佛又回想起曾经———

“哥哥,今日是阿媃十三岁的生辰!”小丫头一脸开心的向他说道。

“嗯,喜欢什么,就让人去买。”阡邺一边处理公文一边道。

“哥哥,我想去江南游船赏景,听说那儿的水乡可美了!江南的水岸边一定有许多柳树,我要摘些柳树枝叶编好多柳环…”

“今日的剑法都练完了吗?”阡邺抬头看她道。

“没…”小丫头低头喃喃道。

“去练。”

“是…”小丫头低下头转身默默地走了。


如今的他,早已在她的坟墓边栽满了柳树…

此刻正值初春,树上的嫩芽渐渐长成浅绿色的柳叶,长长的柳梢垂落下来拂过水面。风一吹,远远望去,满树的柳枝都在风中摇曳…

“阿媃,你当年喜欢的,是不是这个?”阡邺眉宇间含着温柔,低下头,看向手中刚编好的柳环。

“我从未忘记…”

“我一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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