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意味着获得不同的视角,理解不同的人、经历和历史。接受教育,但不要让你的教育僵化成傲慢。教育应该是思想的拓展,同理心的深化,视野的开阔。教育不应该使你的偏见变得更顽固。如果人们受过教育,他们应该变得不那么确定,而不是更确定。他们应该多听,少说,对差异满怀激情,热爱那些不同于他们的想法。”
这本书原本的名字叫做《educated》,单词大大地写在书的封面上,上面一段话,我深以为然并从中开解。
塔拉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家里,父亲经营一座废料厂,母亲是草药师兼助产士。父亲是家里绝对的权威,不相信教育,认为那是洗脑;不相信医院,认为医院是想害死你,因为治好了你他们就没活干以至于经营不下去;相信世界末日,并为此积极储备物资,建造地洞。因为要分秒必争地赚钱,父亲不顾她的安危一次次将她推向咆哮着几乎把人脑袋吞噬的轧钢剪刀;哥哥因为她的不顺从把她的头按进马桶,逼迫她承认自己是妓女;母亲在她的委屈面前选择沉默甚至无视。一切都从她进入杨百翰之后有所变化,外面的世界秩序,与父亲口中截然不同的历史叙述,正常的穿着打扮......
通过教育,塔拉推断出父亲是有躁郁症的,可是她的生活却仍然被原生家庭的框架束缚着,和第一任男友的隐瞒,该如何告诉他自己根深蒂固的偏见,就像是长在心里的刺,而最终这根刺也让对方绝望了,“我还爱你,但我真的拯救不了你了,对不起”。令我感到一丝宽慰的是塔拉第二任男友,他不离不弃、令人安心,可那时的塔拉也已经在外面的世界中适应了好多年,掌握了历史知识,能够接受超过膝盖的裙子,学会了化妆,我称其为社会化。
在未来的每一件事里,原生家庭的影像都如影随形,就像《爱弥儿》中所说,“教育,是从一个婴儿离开母体的那一瞬间就开始了的”。从出生以来的种种,都隐约形塑着这个人的个性,我不推崇环境决定论与先定论,可是大概率的影响仍然是存在的,我们不得不承认。因此,教育的干预至关重要,《玫瑰门》里舅妈竹西和叶龙北对眉眉的鼓励和开解,《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中哥哥泰勒、主教、心理咨询师、室友、男友的开解与包容、引导与教育也都成为塔拉最终解脱与重塑成功不可缺少的因素。在教育中,我们常常会将原生家庭这一概念提出来,“家校配合”永远是在各种通知和动员中必定到场的固定嘉宾。
可是父亲也说“如果你在美国,无论你在哪个角落,世界末日来临时我可以去接你,带你回家,让你平平安安的,但你一旦去了大洋彼岸......”你看,他还是相信世界末日啊,可他还是爱你啊,不管父亲多么荒诞与偏执,他还是爱你啊,在后来的塔拉看来那么粗浅、笨拙、幼稚、癫狂。但如果爱恨那么容易分离,原生家庭也就不会那么容易成为问题了。
突然想到最近的一则新闻——“陕西男子活埋高龄母亲”,而在救援人员把被活埋母亲救出来后,她却还在为他的儿子辩解,甚至觉得只要呼救自己还是可以活下来,不至于让儿子吃牢饭。“慈母多败儿”,我们看到暴躁的父亲、慈溺的母亲、狂躁的哥哥......等等等等,这句话的逻辑很优秀,失败的教育是失格者诞生的必要不充分条件。
这本书令我觉得缺憾的地方是,作者在如何突破原生家庭束缚的问题上并没有拿出一套可以让世人借鉴的方法,更多的成功我只能叹服她的意志力、求知欲和高智商。虽然书名是educated,书里的教育却只是草草提过,我更深刻地感受到的是作者与世界的格格不入,三观的强烈冲突,在正常社会秩序中的尴尬和不入流。就用疫苗的这个例子来说,塔拉在剑桥仍然不愿意去医院,更不要说注射疫苗,她回忆起的仍然是巴克峰、废料场、停车场,本能地认为医院是要人命的地方,最终让她对医生说出“请给我注射疫苗”的仍然要回归于她身边人的影响,长久密集地进行持续性地认知更替。这只是一个生活习惯,是暴露在外界的,处于公共认知领域的。
可是对于大部分的我们而言,原生家庭的影响更多体现在底层价值观的认知上,外表看来我们彼此之间毫无二致,可是只有当事情发生,你才如电击般感受到力量。三下乡期间,当两个学生来找我处理矛盾时,我脱口而出“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俩都有责任”,那是我的母亲在处理我的矛盾时说过的话,可是我们都知道这是谬论,我也切身体验过被误解的委屈与不甘、不解与愤恨,甚至还暗自立下誓言——我以后一定不当这样的母亲。可是事情发生在眼前,它像藏在我身体里的原生办法,我来不及想出别的。库存告急。当我意识到我遗传下来了父辈观点与方法中的缺陷时,我无比害怕,我要更好地呵护和爱下一代,而非继续传承委屈与不甘、不解与愤恨。于是我开始观察其他老师处理学生矛盾的方法,了解教育学、班级管理方法,“当你意识到家庭的问题时,就不应该继续被它束缚”。《被讨厌的勇气》中也讲到了这一点,观点的逻辑很绕也很反直觉,但不无道理,“人们说自己受原生家庭影响而不改变自己的错误一意孤行时,只是用过往受到的影响为自己开脱,对心理进行暗示,使自己的错误变得合理。”
然而,拥有这个观点后,我们该如何意识到原生的问题呢——看着这本书封面上的几个字母,我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