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已都醒,如何消永夜?

白雁乱飞秋似雪,清露生凉夜。

扫却石边云,醉踏松根月。星斗满天人睡也。

——【清江引 秋居】  吴西逸

白色大雁成群,好似秋天里飞起的雪片,清冷的露珠使秋夜更凉。我扫了扫石边的云雾,踏碎松下的月影,醉意正浓,在满天星斗之下睡入梦乡。这是我极喜爱的一首元曲了,短短五句,让我好像也走在月下的松林,睡在星斗下的石边了。

诗人总是爱喝酒了,这似乎是古人共有的爱好,仕途不顺要喝酒,思乡恋人要喝酒,大抵把苦闷藏进酒里让自己醉一醉,吐出诗篇便会好受很多。不知道这位醉眠在松林的诗人是因为什么缘故呢?也许是位隐者吧,远离朝堂和市井,在山中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餐风饮露,耕云种月,不知山外年岁几何。张养浩曾在一首元曲中写道:“醉归,月黑,尽踏得云烟碎。”意境与此诗相似,同样是醉在山野,张养浩似乎更加肆意和嚣张,踏碎云烟,好生大气。

我说了,诗人总爱喝酒,总易醉,比如这位醉酒归家的诗人,苏轼: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醒了又醉终于在三更时分往家走,家童早已睡熟不应敲门声,于是我们的大诗人干脆拄着藜杖静静地听江水声开始思考人生,忘却营营,江海寄余生。苏轼也是想摆脱世俗的纷扰和上面那位诗人一样归隐山水的吧,可是,谁又肯定醉眠的隐者内心没有无奈和不甘呢,在寂寥的秋夜,独自一人喝得酩酊大醉,总有两分孤独三分忧愁的。

说来有趣,在中药学里,有味药叫独活,有味药叫寄生,有个方子叫独活寄生汤,有防风驱寒的功效,我不知道这些中药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倒是和这首诗意外的贴切。古人真是浪漫,给中药取了这么有诗意的名字,颇有几分侠士的味道。

你看,有人辞官还故乡,有人漏夜赶考场。有人因为在仕途受了挫要出世,有人虽已归隐却丢不掉世俗的心郁郁不欢,有当真万虑皆忘参透世事的高人,也不乏求而不得故作潇洒的姿态。以前我以为值得去努力争取的生活方式就只有一种,现在不这么想了,幸福感这个东西真是太主观了,主观到可能明天就会和今天不同,主观到永远不知鱼之乐。“这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可是人类表达悲喜的方式如此相似。万千荣枯,都藏进酒里,管他是在山野还是酒巷,管他星月高挂还是灯火阑珊,尽兴就好。

曾入月色与秋风

封以清露和云烟

如果你寻到这坛酒

请务必小心打开

里面藏着某人沉沉的心事

一半笑闹

一半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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