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我处在一个巨大的梦魇里,我好像也知道自己深陷其中,暗暗感觉莫邪所说的一切好像真的与我有关。特别是那把菜刀,我越来越断定它是一把不同寻常的菜刀,可我打死也没想到它就是当年那把莫邪剑,也就是干将献给楚王的那把雌剑。这是后来莫邪告诉我的,但那个晚上当她一再定神端详着那把菜刀的时候,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了,任我怎样呼唤,她再也没搭理我。她就那样痴痴地坐着,像一尊千年的雕塑。
她并没有像我在梦魇中想象的那样“倏”地一声不见了,只是静静地坐着,那样优雅,却似在等待着什么将她唤醒。而事实上她醒着,我看得见她均匀的呼吸,甚至感觉到靠近她的温度。我试着将她手中的菜刀取下,出乎意料的轻而易举,但她仍纹丝不动。
“我上班去了,你......再见!”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本想叫她好好休息,但看样子她并不需要休息。我又不好意思赶她走,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我前世的娘,但不经意间娘都叫出口了,哪有儿子赶娘出门的道理,而她好像也并没有走的意思。算了,爱咋咋地,无缘无故多了个娘,也不算什么坏事。
我把菜刀塞进背包里出了门。
本来我也不习惯带把菜刀出门,但这座城市的人都这样做,我也就随大流了。我所在的城市号称菜刀之都,并不以制作菜刀得名,而是每人出门必带菜刀。或者我这样说并不准确,应该说随身携带菜刀,就像带手机一样,成为生活的必需品,就连睡觉也要压在枕头底下。
搞不懂这样的习俗从哪朝哪代开始的,反正我记事开始就这样,满大街明晃晃的一片,要么拿在手上,要么别在腰间,还有的干脆挂在胸前。而我好像不好意思那样显摆,常把菜刀藏在包包里,待到需要用它的时候才拿出来。
别以为菜刀只有切菜的时候才用,我们这里不是,切菜只是它很小的用途,更多的是为了表明身份。我们见面打招呼就会彼此亮刀,“你好,我这把是宝马刀。”“很高兴认识你,我这把是奔驰刀。”“对不起,我来晚了,我的是五菱宏光刀。”所以那些把刀挂在胸口的,大多是宝马奔驰一类的名贵菜刀,有些人胸前甚至挂了好几把。老妈说,我那把刀叫雅迪,没必要拿出来显摆。其实我也想挂在胸口,毕竟有人连菜刀也没有,而那些宝马奔驰刀满大街晃出一片眩晕,我总觉得会造成光污染,所以想想也就算了。
老妈说等以后有钱了,也想要我换把宝马刀挂在胸前。我说有区别吗?我这把雅迪也可以挂在胸口呀。如果早知道我这把是莫邪剑——现在暂且叫它莫邪刀吧,我肯定会将它整日晃荡在胸口。可是这座城市里的人并不认识莫邪刀,他们只认奔驰宝马,哪怕我真的挂在胸口,别人也只会认为我是个疯子。这里的疯子不多,除了少数本应拿在手上的五菱宏光刀挂在胸前显摆的之外,有一些本应别在腰间的丰田、大众刀却藏在了包里。
不就是一把菜刀吗?我觉得用来切切菜满足生活需要就足够了,更何况还能解决我刮胡子、削指甲之用,我觉得已经物超所值了。但好像身边的人并不认同,大家对各种名牌菜刀趋之若鹜,菜刀四S店也遍地开花,很多人的菜刀都挂到脖子上了却还想再往上挂多几把。所以最近新闻里多了很多菜刀割喉的消息,那喉咙不是被别人所割,却是给自己的菜刀割掉的。好多人因此丧命,刀上全是血,却因这血让名贵菜刀沾染了更多人性而愈加显得有灵性,令几乎所有的人都疯狂追逐。
据说我这把莫邪刀也很有灵性,它见肉即剁的本领我早已领教过,但我也曾想过我也是一团肉,为什么它不剁我?我又想起它吸人血的那一幕,不禁让我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忖度这把有灵性的刀只有见了带血的肉才会生猛起来。这一点在莫邪口中得到了证实,那一天是不知道她已经呆坐了多少个日夜的一个晚上,我无意中把菜刀割喉的新闻告诉了她。其实我也就是自言自语了一番,因为累了一天刚回到家就和老妈吵了一架,无非就是为了雅迪换宝马的事,莫邪也在一边听到了。莫邪结束了她呆坐的姿势,直唤我不要和自己的母亲吵架,我说:“我才不想和自己的老妈吵架,但老妈也总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伸长了脖子往刀口上送呀!”老妈说:“你这是和我说话吗?还真是没大没小了!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我看看老妈,又看看莫邪,恨不得莫邪就是我娘。莫邪温婉一笑:“小孩子不懂事,还不赶快向妈认错?”我没搭理她,径直奔睡房而去,莫邪叹了口气:“这孩子!”也跟着追了上来。老妈全然没听见也没看见似的,任由我关在房里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