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老爷子这次也许真的不行了,让孩子们都去看看。
这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又好像完全想象不到。老爷子生病三四年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严重的II型糖尿病,住了几次院,打了一两年胰岛素,腹部千疮百孔,我甚至还给他打过针,很难下手。
医生说老爷子需要严格控制饮食,可他偏不听,每次理应只听半碗饭,他能吃两碗。以前给他水果啥的,他根本不吃,现在总是偷偷吃。老爷子住院时,弟弟去陪床,他总是不听话,不给吃那么多还生气。父母陪床时,情况好很多。可回到家,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 他还是会偷吃很多。后来大家都说已经八十岁的人了,还能活多久呢,人家想吃就让吃吧,不要弄的人家还不开心,于是家里人管的也就没那么严了。
昨天听爸爸说老爷子流鼻血了。最近爸爸也住院了,妈妈去陪床,家里就老爷子老太太,很操心,却也没别的办法。一回家就这样,让人无所适从。今天送去了医院,医生就说这次也许熬不过去,心脏衰竭,指数超出了正常范围太多。不止一次幻想,要是老爷子没有糖尿病该多好,那他一定可以再活十多年。可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老爷子生于1939年,抗日战争还没结束的年代,日子很艰难的年代。他和他的兄弟们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太爷爷来到了现在所在的村子,一下子八十多年过去了,他们经历了战争,经历了饥荒,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政策,直到有了今天的好日子。很难想象他们是怎么走过来的,不容易。
老爷子跟老太太大概是二十多结婚的。老太太也许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老爷子,只是那个年代,没有办法,所以他俩就这么凑合了一辈子,六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并没有让他们更亲近,反而弄的像仇敌。从我记事起,老太太就一直说老爷子这不好那不好。小的时候只是听着,大一点读书了,我每次都会帮着老爷子,因此被老太太说了很多次,哭了很多次。而老爷子呢?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老实巴交,但也有报复心吧,只是性格还是有点懦弱,所以只是蔫坏。但说到底,老爷子对我和弟弟是很好的。
小的时候,每次老爷子出门回来,总会给我们带糖。老爷子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一直在用体力为这个家付出。虽然他显得倔强,心地却是善良的,小孩子都愿意亲近他。老爷子有一些缺点,比如很迷信,会扎小人诅咒对他不好的人,当然这个不灵验。很多人觉得老爷子啥都不懂,但他心里应该都是懂的,因为人的内心深处不是谁都可以探究到的。
老爷子有时候很气人,五一回家,有一天中午我煮了面,给他先盛了一碗,等我端着饭出去时,看到他在一个盆子里捞西红柿,那个是放坏了扔掉的,当时真的是不知道作何感想。语气不好地说了他,结果他也只是笑笑,整得人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人老了,大概就是这样吧,也许想做点什么引起儿孙的注意。
国庆前后是捡板栗摘毛桃的时候,我回家去发现爷爷竟然给我捡了一些板栗,还摘了毛桃。那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明明自己走路都有点颤抖,还去林里面弯腰驼背刨树叶捡板栗。而毛桃一般都长得比较高,想起来我竟然也没吃几个,觉得对不起爷爷,对不起他的一片爱心。
今天听爸妈说爷爷好了一些,脸部消肿了,气色也好了一点,视频时看到我还打了招呼,希望爷爷能好起来,能再活几年,能看到我和弟弟结婚生子。
人的一生,说起来很长,实际上却很短。希望爷爷好好活着,不忍心看他每天颤颤巍巍,疾病缠身。一天天感觉自己生命在流逝,一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身体健康真的太重要了。能够无病无灾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