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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律宾是个季风盛行的地区,这个时节,东北季风大行其道。但碧瑶却是个四季凉爽的地方,菲律宾人把这里叫做“夏都”,类似于云南的春城——“昆明”。夏叶在这里吃的最多的食物就是炒贵刁。“贵刁”是南洋地区对河粉的叫法,相比什么椰汁鸡、咖喱饭,她更喜欢这种接近中餐的东西,因为她长了一个中国人的胃,碧瑶的夜市和江城的夜生活一样,都要于凌晨方才结束。有好几次,她坐在骑楼小街的大排档时,总会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回到了几年前,跟何耀武坐在路边的小摊上,一人捧着一盒炒河粉,大快朵颐的情景。
——姐姐,你要买花吗?
夏叶被一个当地的小女孩打断了思绪,黝黑发亮的皮肤,略厚的嘴唇,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浓密的睫毛,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个美人胚,夏叶低头看了看小女孩手里拎着的花篮,里面放满了新鲜的红玫瑰,那样娇艳欲滴,显然出发前,大人刚刚在上面洒了水,花瓣上还有水滴“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她又抬头看看小女孩期望的眼神,猜想她今天晚上应该还没一笔收入。
——小妹妹,玫瑰花多少钱一朵啊?
——五十比索(接近十元人民币)两朵,姐姐,买一朵吧,送人很好的。
小女孩天真的以为女人和男人一样需要买花去博取异性的欢心,女人看见玫瑰花会心花怒放,男人看见玫瑰花估计想到的都是大把的钞票了。上帝是个无聊的人,让女人喜欢花,却不愿意自己去买,男人不喜欢花,却又买的最多。但这一刻,夏叶从口袋摸出一张五十菲币递给小女孩儿。
——姐姐买一朵,剩下的钱,你拿去买冰沙吃。
——谢谢姐姐。
小女孩儿的脸在一瞬间就像怒放的鲜花一般灿烂,她接过钱,从花篮里认真的挑选了一支最好看的红玫瑰递给夏叶,然后又从旁边抽出一小把茉莉花当作礼物送给她。
夏叶接过来放在面前嗅了嗅,晚风就着花香让人沉醉,这家大排档的老板是闽南人,这让夏叶多少有些亲切,虽说她不大能听得懂闽南话,可身在异乡,哪怕有一丝一缕和家乡有关的联系,对她来说都无疑是一种慰藉,中国人都有一种共性,那就是寻根,在家盼着能走出家门闯出一片天地,真等到背井离乡的时候,又到处去寻找家乡味,夏叶也一直在寻找,或者说一直在“追寻”,追寻那个叫做“黎荣宝”的男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何其美好。那年,夏叶还是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奋青,厌恶学业的她放弃了高考,因为她不认为只有考大学才能走出海岛,更何况她并不想离开这个祖祖辈辈都赖以生存的小岛,而且它的名字还那么美,它就是舟山群岛里的一颗明珠——“桃花岛”,夏叶很好奇,金庸他老人家在写“射雕”的时候是不是在舟山群岛上偷瞄了一眼,所以才让这座海岛闻名遐迩,来此旅游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数都是因为久闻“桃花岛”的盛名。
夏叶初见黎荣宝时,他脖子上挂着一台莱卡相机,而他当时正拿着这台相机对着夏叶“咔嚓”一下,捕捉了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儿,照片里的夏叶留着一个学生头,穿着一件白T外加一条运动裤,活脱脱像一个男孩子。而一脸惊愕的表情却永久的留在了底片上。脾气火爆的她一点没有江南女子的婉约温柔,可能自古“海岛女子多彪悍”吧。
——你干什么呢?刚刚在拍什么?是在拍我吗?经过我同意了吗你就拍?
炮语连珠的发问,让黎荣宝一时间错愕,慌忙之下,赶紧向夏叶道歉。
——不好意思,刚刚唐突了,我就是觉得刚才那个镜头很美所以才按下快门的。
——你刚刚说我很美?这是真的吗?
——额,对啊,刚刚你在那个镜头里真的很美,所以我才抓拍的。我是一个旅游杂志的专栏摄影师,刚刚那张照片以后会刊登在杂志封面上,到时候,你如果需要的话,我们会给你寄一本过来的。你可以留个地址给我。
——我真的可以登上杂志封面吗?
——嗯,可以的,我保证。
最后夏叶留了一个联系方式给黎荣宝,很久之后,有一天突然收到一封挂号信和一张明信片,她兴奋的打开信封,结果里面的确有一本杂志,只不过是黎荣宝独家刊号的私人手工杂志,杂志封面上的那个短发女孩儿一脸惊愕地站在海岛的小巷里,身后的晚霞如红酒般浸染着天空,由枣红渲染成淡紫,最后化作一抹浅粉消逝于天际。那个镜头的确很美,不过角落里的夏叶却成了酒杯中的一粒灰尘。
而那张明信片上却是东北长白山的天池美景,一汪碧波,映衬着满山的金黄,让人看得如痴如醉,背后的邮戳日期也是不久前的,还有一行端正的仿宋体吸引了她的目光。
——“很美的镜头希望你也能喜欢,没能让你登上杂志封面,我很抱歉,因为我只是一个业余摄影师,为了表示歉意,附上一张长白山的明信片作为留念。”
也许是上天捉弄,反正夏叶从那天起给了自己一个离开桃花岛的理由,从此开始了“逐日”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