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离了家,重寒也总算歇了一些,清冷清冷的两日间,下了两层霜,没有雪信,更没有雨。
我知道这种时候,少有的,不必多受寒风的嘲笑,但却逃不开看那些清景伤心。
黄昏饭后,天总是黑过七分,留着最后一点落魄的夕日的光影,几乎让流云一催促便要散在西山后了。我有意不沾染萧索的生命的流光,我想避开那轮残阳尚有耀烈的光晕,但是也不想到黑暗中去——两排银杏峭愣然地在蔓延过来的黑暗里茕茕孑立着,一片叶子也没有,纠缠而刺向四周的枝丫比划着一种诡异的记号,我不敢走在它们的中间,仿佛这种排列是注定要迎接一种和黑夜息息相关的东西,而我不是,但我也不朝拜,我有一个白昼的姓名,是不能向黑夜下跪的;只是心中不被太阳烧着,倒也是凄瑟得慌张,待不到暮色全都流光,心中已冷得要寻灯了。
——昨夜自习课完,路上便抬头看灯,有点年代,昏黄得愁人,我想起这儿的黄昏色,差不多也是这样落穆——总是在食堂饭后,透过那窗子(想来也只是透过一层灰尘吧),总看见遥遥远远的山丘的轮廓,从一段灰黄的雾样渐渐成了金边,再慢慢照过一匹柔软的光来,温和地把树林铺成含混的粉饰的油彩,渐渐看着,看着那逐渐照亮的山林村隅,慢慢融抹了风儿、云儿的线条和调色,后来它们都披着金灿灿的疲倦,后来它们是彼此陌生但同胞而相爱的,后来就发现霞光已在自己的脚底,再后来,我对着一片寒亡不知,影绰难辨的黑影。
不知什么时刻随口说几句诗来:
“打开这片连接了冬天的玻璃
没有叶子的还在啼哭,
有叶子的开始哭泣。”
然而冥思多日,接不下后文,想着入睡前躺在床上想全,但我总会想着更多碎心的事情,加上就算一时脑中拼凑得好句全然,照我曾经的经验,过一夜又是多数忘在梦里,如此倒兴,于是不敢空作。只是躺在床上,在冬紧年切的黑夜里闭眼,会想起太多孤亡的事情——逝者、遗忘者、分别者,近乎又是逐渐在生命中摔碎的一些名字;记得年少时,一回在作文里引一处缪崇群的句子“我们这一代也确乎是慢慢慢慢地凋零了。”老师批后,叫我跟前,大概说为什么用得如此悲观?我这最有生气的年龄为什么就慢慢“凋零了呢?——只是如今半个月来,我的悉数同窗都发着动态抒怀生日,加上我这个生在十二月之末的,大概有四五人吧,这时候我就想起这事,心里不禁苦笑起来,然后慢慢慢慢地凄惨起来……
家里的遗菊快烂入泥了,到这一天,秋信真就不是“明朝会”了,循环往复地穿梭在家和学校,不知道什么时候为一个人停留。也许过很久都不会了。依然好想死去的亲人,或者说是想念我的过去,我过去只爱糖果不会爱人。
想起许多年前地理课上的知识,在夏季,那来自太平洋的东南季风会吹越我们的国土;而在冬天,远在蒙古和西伯利亚的季风便又吹回来。如今确实是这个季节了。季风回家了,我们为什么都在离乡?
1.3 稿于临中寝室 \ 1.5 忆录增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