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恍忽的午间休息,就如许多年来平淡而有规律的日子一样,该来的就来。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景景接了一个电话,是久未联系的闺密飞飞。
两个人之间,无论多久没有联系,都可以直奔主题,不需要一个字的客套。
她们是好朋友,同学,闺密,虽然从各自进入婚姻生了孩子之后,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慢慢地,连电话也打不上几个。
“喂~”
“在干啥?”
”睡觉“
”大中午的睡啥觉?“
”午觉“
”啊啊啊,我忘了你有午睡的习惯啦、、、“
”我知道你会忘了我有午睡的习惯,你就没记住过。“
”那你接着睡?“
”睡啥,已经醒了“
哈哈哈,一阵对笑,开场白就可以结束了。
对话间,景景把这么长时间积压的事件,情绪,一古脑儿地倒了出来,几乎忘了是飞飞主动打来的电话。之所以,能够把家庭的一切事情都往外说,是因为不需要任何背书,她说了,她就能听懂。
高中时,她们成为同学,关系并不近。后来互相交往,源自于一次自习课不约而同的口哨声。
自习课上,同时响起口哨声。这个班级的氛围很特别,总是比较活跃,同学们之间的相处也比较舒服,象是教室上空突然飞起零食包的事情,大家都能够容忍。知道是谁干的,但是就当是别人替自己满足了调皮捣蛋的心,一笑置之。
口哨声的响起,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为课堂并不是雅雀无声。
最后被发现,是因为老师来了,而且是校领导。教室里突然变得很安静的时候,口哨声却并没有及时停止。大概延迟了几秒钟之后,似乎突然警觉,停下了。
于是,像以前出现的各种令老师不满的情况一样,开始训话。
显然,老师并没有看到吹口哨的人,于是就把全班同学训了一顿,言语之间特别强调了男生。
老师走了以后,大家互相四顾寻找,推测和“揭发”之后,终于发现口哨声来自于两个女生。就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了某种内心呼应的亲近感,景景和飞飞彼此回望坏坏地眨了眨眼睛。
课间开始有意无意地聊,多是轻松的调侃和玩笑。后来关系更近一步,是住校的时候,两个人的床位相邻,睡前的点滴沟通,在潜移默化中加深着两个人的感情。总是在宿舍长夸张的清嗓子声音反复提示下,声音越压越低,直到慢慢睡去。
令她们的关系更进一步的是,一个周末,景景邀请飞飞去她家。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同学间的互串,后来才知道这在景景的心中有着何等重要的意义。
那天景景的父母都不在家,两个女孩子在楼上楼下把每个房间看了一遍。分别介绍了爸爸住的房间和妈妈住的房间,之后坦然而认真地说:“我爸妈不住在一起,从我小时候到现在。”
景景说完略微不自然地看着飞飞,似乎在等一个惊诧的表情。飞飞被惊着的,不是她说出来的事情,而是这份信任感。那一刻,她觉得景景把她当成很重很重的朋友,在告诉她一个埋藏于内心很久的秘密。
飞飞回了她一个感谢的微笑,景景似乎受到了鼓励,开始说起她家的故事:她小时侯跟着奶奶在乡下,大概上小学的时候被接到城里跟父母一起住。跟父母住到一起后,还没有来得及化解分离太久的陌生感,就先收到了来自于父母之间的战火频飞。
景景说她的父母吵架打架远近闻名,邻居们只要听到激烈的摔东西或者是大声的喧闹,都可以不加思索地判定,是她的父母又发生战争了。她家的院子被邻居涌来围观和劝解是常有的事,劝的时候都会说,看看你们这俩孩子多好啊!对了,忘了交待,景景还有一个小她一岁的弟弟。后来大家说,三天一吵,五天一打,这是她家的生活节奏。
她从不认为父母一定要生活在一起,上小学的时候就会很平静的说:爸妈,你们离婚吧。
所以,在她的认知里,父母就是这个样子,都是分开住。直到小学时的一天,一位同学约着来到她家里玩。就象飞飞经历的一样,两个女孩子一起上窜下跳看着所有的房间。当她说完,这是我爸的房间,这是我妈的房间之后。那个小女孩睁大眼睛惊叫到:啊?你爸妈不住在一起啊。
这句惊叫让景景很受伤,她瞬间觉得有些不对劲,接下来那个女孩说:所有的爸爸妈妈都是住在一起的啊,你家为什么不一样?
这话对景景的打击很大,后来通过她的暗暗了解,发现其他的家庭确实是象那个女孩子说的那样。从此以后,景景再也没有带过任何同学去过她的家。直到那天飞飞接受到了邀请。
这份信任在她们心中形成了浓浓的默契,成为了理解并坚守秘密的合作伙伴。
三年后,她们去了同一所城市,入了当地不同的两所大学。两所学校之间有公共汽车,就象有约定一样,这个周末你找我,下个周末我找你。
大三那年,景景突然跟飞飞说,我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喜欢上一位学长,他是现在的学生会主席。飞飞兴奋地说: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接下来景景脸色比较黯淡,她说这个男孩子太扎眼了,据她的判断她自己的宿舍里至少有一个女生是喜欢那个男生的。还不说其他班、其他年级的女生。
他貌似对哪个女孩子都挺好,也貌似对哪个女生都没有清晰的态度。这让飞飞挺讨厌,就说了一句:让我见见吧,帮你把把关。如果可以就帮你追,如果不过关就忘了他。
这时景景不自信地说了句:他没有长得特别帅气,就是很会处事,很成熟,象个社会上的人一样。
果然,是一个外貌并不起眼的男孩子,个子不高,眼睛很大,说话有点油腔滑调。之后飞飞说,这男孩子不适合你,他也不会很安份。
但是,一切话在这个时候都显得没有什么用。景景笑了笑说,你俩气场不合,属于互不欣赏。接着,她告诉了自己的父母自己恋爱了的决定,而且要带他回去见父母。
见面的效果好像并不如意,飞飞以为是她的父母没看上这男孩子。意外的是,景景说,我爸妈没有资格参与意见,他们连自己的婚姻都弄不好。她不满意的,居然是觉得父母没有对这次见面足够重视,没有把家里的卫生和环境布置得更为精细。那一刻,飞飞觉得景景有些过分。
接下来,是她去男孩子的家里。帮她打点行装,临走前,飞飞告诉她,祝她一切都顺利!其实,在她内心里对那个男孩子世故的样子,一直有些担忧。
几天后景景回来了,情绪非常低落,应该是该哭的也哭过了。
景景说,在他家住了几天,男孩子的父母拿她当个客人,非常客气。后来,一天晚上,男孩子的母亲找景景谈了一次话,在对她各种夸奖说了一遍之后,说如果景景不嫌弃,她愿意认她作自己的女儿 。那一刻,景景的心沉到谷底。
后来那男孩子说,他听他妈妈的。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家里早已为他安排好了一位所谓门当户对的女孩子。那个男孩子说,他的婚姻自己作不了主。
景景突然说:虽然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但是那几天,我看到了另外一个家庭里父母跟孩子的相处模式。他的父母跟孩子之间的关系,可以做到无话不谈,那种亲密和信任,真让我羡慕。他说是那个女孩是他家里的安排,但是我能感觉到是他自己同意的。他之所以把我带回家让他妈妈跟我谈,是想把对我的伤害降到最低。他们一家人待我都很温暖,有时候真想我就是这个家庭的女儿。
这个男孩子出差的时候,给景景带了一件礼物,一套民族服装,被景景一直珍藏着。自始致终,她都不恨他。
景景结婚之前,约了飞飞,把那件礼物交到了飞飞手里。她说,我不能带着这些印记去嫁人。
几年后,那套服装在飞飞的衣橱里挂了洗,洗了又挂,问景景怎么处置,景景说随你,飞飞就把它捐了出去。
婚后的景景平淡而满足,她说没有怦然心动的日子也是一样过。如果不曾遇见过爱情,会以为这大概就是幸福的样子。
景景的父母依然是各居一方,她生孩子的时候,妈妈过来看孩子,这一来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而婆婆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帮忙看孩子的权力。景景说,她知道母亲心里的委屈和无助,现在年龄大了,跟爸爸关系也不好,跟着孩子也算是不失自身的价值。
爸爸是没有办法过来同住的,景景说现在房价那么高,如果父母和睦,一个房间就够了,但是我爸妈就得占两间房。重要的是,他们一见面就吵,这是这辈子他们唯一的沟通方式。
景景说后来听爸爸说,妈妈的心结在于爸爸大学时有一个女同学。当时奶奶不同意,说是那个女孩家在大城市,如果跟她结婚爸爸就要离开家。后来有了她妈妈,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工作能力强。这要强的性格,和与丈夫前女友的对比,成了她心底始终逾越不过的结。
景景感动于爸爸的信任与坦诚,至少解开了她心中的一个谜。
景景说,父母过不好,也不离。离不了的原因,大概是谁也没有外遇,这是很现实的她父母的婚姻模式,彼此折磨痛苦了一辈子。
在这个慵懒的午后,景景说着故事的续集:弟弟结婚十几年了,始终没孩子,谁也不敢问,包括他的父母,因为最大的怼回去的理由就是:管我呢,你们都没把自己的婚姻过好,我现在至少比你们强。
言语之间冷静之外,透着冷漠的痕迹。
自己的生活被现实拖累着一路走过来,没有波澜起伏,也没有惊天动地。只是藏在心底深处的,一个小女孩对于幸福和家庭的解读,一直影响着她,期盼追逐。
景景说,前男友其实送了她两件礼物,一件是那套衣服,另一件是一个幸福家庭的样子。所以,她还是心存感激。
后记:关于景景的故事,到此为止。关于幸福的追逐,永不止息。有人说,最好的教育,不是让自己的孩子一生有多大 的成就,而是让他有幸福生活的能力。而身为父母,能够给孩子的,就是把生活过成幸福的样子。
这就是最好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