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怜人,这些年,村子里只有偶尔复活的小溪。孩子们告诉我,八里山也已经五年没有小溪沿山行,桃花只能寂寞山腰开,我们雪中缘溪访山怕也只是记忆了。
我不怕,有此河。
这是离我最近的一条河,一条能称为河的河了。从南李村林庄水库到磁涧小镇,这是它的生涯与行程。它的水汇入涧河,我找不到哪些是它的贡献了。
它也就流了十公里吧,说这会被江南的人撇嘴笑话,但无碍。它在岭那边奔走,没有浇灌过我,与我的幼时无关。我长大后在外奔走,大河长洲,荡胸激志,但我觉得它们不属于我,我如见伟人与壮士,虽然敬仰,不是亲朋。二十多岁我见到它,亲近它,自然就觉得它是我的河,它开始潺潺上心,是我记忆里灵动的源流了。
它流经十多个村子,人家的院墙根基外就是蜿蜒清清的它。让我留意的是几乎每个村的小学都枕着它。学生课读,放课晚钟,都和它的流动共振过。年轻的老师,备课桌和床都对着窗口放,执笔飒飒,水声浸梦,该多些淡静吧!我知道有的老师已经这样了四十年。春天河边的小花,秋高水里的雁影,成就着山里师生的年华。有人在小小的校园里乐吟成诗,不问寒暑。
我牵着羊走,羊低头啃草,我回头不停拽它。河边的野苜蓿一定最好吃,从指甲盖到成片成片,羊总是依恋着它们,弄得我也想趴下亲口尝尝。羊下羔,我来刮草,喂小羊的母亲,我回去看那小羊的眼光对我满是感激。天稍暖,我带羊一家出来,它们吃啊,斗啊,此河就是它们的水缸,它们的游泳池。小羊是童年的孩子,让我觉得此河也永远小着,别让它有什么负载。
久不见就分外亲切。正月走亲,满野荒凉,到了此河流经的河谷,让我眼前一派清明。河边老柳直上,长枝婆娑,对天轻摇。沿河小柳新长,枝软身轻,水从它脚边流过,它的影子便入水入浪,只是水清柳绿,融成游走的碧玉了。小柳太可爱生动,忍不住想摸摸它的身子,折折它的小枝,它油油的皮好像要流下水来,那水是此河的水浸上来的。小柳如少年欢呼迎春,个别的米粒般的小芽已潜伏枝头,和崖畔的迎春花商量着谁先报春。河岸种着小麦的地里,脚踩上就进入多深,土太虚太软如面缸,脚窝深大,俨然巨人足迹了。
有人在河下截流,建了别墅,吸引就近的城里喊累的人。老板邀我,我不去。我不反对他的经营,但我只想看山川的本样。
这十里河沟有我不少的亲朋,我的儿女们喝过这水,他们小时候的影子不会不映入水里。小河如此,如此小河,也是一代记忆,一段温存。
刚听说,有北京的文化人看上了这里的清静,想进沟住窑洞里写小说。现在还有这样的人,欢迎。他说他出版小说的封面,会是此河长流,小柳迎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