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今天生日,我妈在群里发语音,丫头,你们老大今天过生日,你们跟他讲话了没哟!哥哥弟弟都冒泡了,我们都祝他生日快乐,我爸说你妈生他那年下了好大的雪,有四、五十公分厚呢!
日子推着我们往前走啊,那个天山脚下的小村庄,长在了记忆中,模糊又清晰,今天它突然又被唤醒了……
家乡的印迹,和食物,和亲情,总是分不开的。
印象中,我应该也拖着大鼻涕(那个年代的新疆小孩好像每个人都挂着大鼻涕),吸溜吸溜就不让它过河,我哥的鼻涕更是挂满了裤兜两侧,裤子口袋像上了浆糊随时准备纳鞋底的布料,我家是木头棍子做的简易门,土墙土房子土院子(后来知道那是我爸他们一铁锨一铁锨土,用简易工具人工夯出来的),爸妈不在家,我哥拿石块还是土坷垃把玻璃砸碎一块,钻进去找馒头吃,馒头装在一个篮子里,篮子挂在房梁上,我哥凶凶地对我说,不许给爸妈说!然后还亮出了小拳头!他的眼睛大大的,睫毛也长长的,怪好看嘞(这长相其实是联想到我们拍的一张全家福,我三岁多,我弟还在我妈肚子里,我哥比我大四岁,我哥从小就是好看的小孩儿),我爸妈一回家就发现玻璃碎了,我就一股脑儿把发生了什么全说了,然后就可想而知然后了---我哥肯定挨了一顿胖揍……就这么个场景,一直印在脑袋里的某一个角落,只有场景,那些对话是后来我妈帮忙添上去的,也许,我当时刚三岁吧,人们不是都说三岁小孩开始记事了嘛。
我哥前几年说过,小时候挺可怜,就没吃过好吃的,我却并不觉得。那时候别人家只能吃上玉米面馒头,我家早就吃上白面馒头了,我经常拿白面馒头去斜对门老顾家换玉米面馒头吃,还艳羡她家的咸菜,吃了一肚子齁咸的咸菜回家找我妈要水喝,我妈说我差点喝掉一水缸水,傻丫头,白面馒头多好啊!新鲜菜不比咸菜好哇!那当然,刚出锅的大馒头掰两半,中间蘸上我妈调制的四川辣子水,金不换!或者,蘸上白砂糖吃,美得很!
还记得有一次,我哥自己在厨房捣鼓东西,香喷喷的,看他满嘴白,我和我弟忙不迭地当跟屁虫,原来他在铁锅里面炒面粉呢!我哥当时肯定让我们说了拍他马屁的话,反正后来他把炒面粉分给我俩吃了,他还往里面加了白糖,满嘴留香啊,那滋味至今记得……
还有三大队维族老爷爷自己做的糖gali(新疆人懂的,其实就是麦芽糖),老爷爷胡子长长的 ,戴着特有的小花帽,满脸慈祥。麦芽糖甜脆又粘牙,也是小时候的美味,我总是期待老爷爷推着自行车突然出现在我们家巷道,从院子里就能听到那悠远又好听的声音:哎~糖gali糖gali,哎~糖gali糖gali~我们缠着爸妈,他们总会买一些,也有不给买的时候,我们到我家自留地去拔过蒜苔,拿蒜苔到大队部去找老爷爷换糖gali吃。那时候老边门市部的水果糖,一毛钱能买七八颗,还有玉米面做成的玉米棒,只要崩爆米花的来了,各家各户就把自家的玉米啦,大豆啦,大米啦,拿来崩成爆米花,崩成米花,崩成咯嘣脆的炒大豆(其实是蚕豆,我们叫大豆),或者换玉米棒吃,看着玉米棒弯弯曲曲地从机器里跑出来,觉得太神奇了!
烤麻雀也是吃过的,哈哈,那时候我家已经是水泥地面了,高高的院墙,院门高高大大,上面镶着当时流行的大理石碎粒。冬天落雪,麻雀们唧唧啾啾都停在我家树上开会,特别多,我爸和我哥用扁圆的竹箩筐自制了捕雀神器,竹箩筐用棍子支着,棍子上绑着好长一节绳子,里面撒上麦粒或米粒,诱惑麻雀来吃,我们躲在暗处,一旦有上钩的麻雀我哥就拉绳子,没来得及逃脱的麻雀就瓮在竹箩筐里了,霎时间全世界的麻雀都慌慌张张逃跑了,树上抖落下来一地雪花,更间杂着我们欢呼雀跃的笑声。我爸负责收拾干净麻雀,用煤炭架起来烤麻雀,最后灰烬里埋上洋芋红薯,香香的烤麻雀吃完还能吃上绵软的洋芋红薯,多美秒的滋味!
赶巴扎必须要说呀,一周一次,也是我们快乐的美食源泉,我爸骑二八大杠,前面驮着我,后座是我哥(搞不清我弟到哪儿去了,兴许他太小我妈不让带去),风驰电掣般骑过三大队,来到摩肩擦踵的五一公社巴扎,那里叫卖声不绝于耳,新鲜的蔬菜水果肉类,干果小吃,日用百货,琳琅满目,目不暇接。我爸肯定要先带我到巷子的尽头去买《童话大王》,然后把二八大杠停好,立在路边不妨事的角落,让我坐在后座上等他,其实他去买菜也就几分钟,可我至今记得我的度秒如年,我怕巨大的车子倒了我扶不起来,一动不敢动,眼巴巴盼着爸爸快点来!买完菜我们就去吃好吃的了!烤包子嘎嘎香,羊肉串烤杂碎馋死人,皮牙子馕香飘飘让人挪不动腿,一直记得烤包子两毛五一个,烤肠子烤肝子我爸最爱,还有回民凉粉,酸辣多汁,蒜泥特有的香味,现在想起来就流口水,吸溜吸溜地喜欢
那年快过年了,我妈早早卤好了一小筐牛肉准备过年吃,那牛肉放在竹编的簸箕里,簸箕放在水缸旁的凳子上,我妈说凉透了才能吃。我们都放寒假了,晚上电视里在放《八月桂花香》,我们只能看一集,那个中不了状元的落魄书生牵动着我们的心,可我爸要求我们到点必须睡觉,我们仨除了掀开门窗上的布帘子轮流偷看几眼电视剧,就是惦记凳子上凉透了可以吃的喷香牛肉了,趁着爸妈不在房间,就去摸上一块肉扯来吃,等我妈发现时,卤牛肉已经快被我们干光了,她和我们对质,我们以为要被胖揍,我妈看着没剩几小块的牛肉,竟然咧嘴笑了……
当然还有过年的糖果,正月初一除了能穿新衣服,更重要的是能得到很多糖果,吃不吃的不重要,小伙伴们要比谁拜年的糖果多!那一年,我过年的衣服太棒了,肚子跟前是个超大口袋,能双手插兜保暖,关键还可以装很多糖!初一早上天还没亮,鞭炮噼里啪啦响一通,就有小伙伴来敲门拜年了,叔叔阿姨过年好!大人们嘴里说着好好好,忙不迭地端着放着糖的盘子给小孩子抓,孩子们兴高采烈抓了糖就跑,一个村子都要跑遍,口袋满了回家把糖放下继续出发,晚上回家我们仨就会把糖摊在床上,比比谁的糖多,谁的糖好吃……
我哥到70团上初中了,每到周末我最期待了,因为他回来就会给我们带他们学校食堂的果酱面包,我第一次吃啊,香甜可口,那时候他们食堂做面包的师傅在我心里就是大神,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好吃的食物!
……
小时候我爸老说,挣钱不挣钱,混个肚儿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先吃好再说!我和我弟继承了我爸的优良传统,爱吃也爱做,我哥嘛,哈哈,我妈说他从小死懒又好吃~
这么多好吃的,每一种都有印迹,那是家和爱的味道,不管岁月多么贫瘠,父母总要把他们认为最好的留给孩子,爱和食物,让我们变得越来越有力量。
家乡和食物,每每回忆起来,都格外温暖,亲情暖心,美食暖胃,管它岁月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