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四十的闹钟响起，深冬寒冷的早晨，起床是一件太过挣扎的事情。赖床到六点五十，可拖延的最底线，只得火速穿衣、洗漱、吃饭，看一眼表，已然七点二十。

万事俱备，车钥匙偏偏玩起了躲猫猫，明明记得就放在了进门的沙发附近，一亩三寸地就是不见踪影。耐着性子看桌子周围，大衣口袋，老爸也立马披上大衣，说去楼下看看是不是头天我忘记拔下来。我这个人工作的事情比较严谨，无奈生活上天性糊涂，记性又差。

下六楼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老爸却几乎瞬间出现在车旁，朝里面望了半天很快冲楼上的我摇了摇头。

上班路途太远，公交过去恐怕大半个上午都过去了，只得抓起电话赶紧给一同上班的同事打电话求带。本来要坐我车的姑娘车技欠佳，立马准备返回家里拿钥匙。挂了电话还不死心，跑去问正在睡觉的老妈看到没。老爸就在这时开始埋怨，就是那丢三落四的人。我的小宇宙瞬间被点爆。

“你说我啥意思？你就不能不说丧气话，好好找找？"我实在忍无可忍。

“咋没给你找，这不刚从楼下上来？"老爸不服气。

“就会说我，泼冷水，就不能想想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说着把手里的钱包砸向沙发。感觉当时已经大口呼吸，怒火中烧。这个时候我需要的是安静，是帮助，不是别人的埋怨。

“我怎么还不能说你了？”

。。。。。。

我气鼓鼓的拿起沙发的靠垫，钥匙忽入眼帘，“这不是找到啦？就像上次带我妈一起去旅行，一路就是催催催，全车人都在等你们，快点，快走。就不能好好说，咱快点走吧，大家都走了。”（其实好多人还在后面，老爸这么一说太扫出游的兴致。）我边说，边拿起包包，把火气都撒在了关门的力度上。

年轻气盛啊，感觉整个人都要燃烧了似的。可坐进车里的一瞬就开始后悔。自己到底是在干吗啊，确实是自己粗心，老爸念叨两句也没啥。而且知道钥匙找不到的时候也二话不说就下楼看看，五十多岁的人了，腿又不太舒服，那么快跑六楼的来回。大早晨起来给你倒好早起喝的水，做好早餐，又给你保温杯里切好柠檬放了蜂蜜，怕蜂蜜营养价值流失，倒了冷水又兑开水，他念叨一句，你就像皇帝抓到奸臣的把柄大发雷霆，想着想着眼泪就不争气的留了出来。自己简直是大逆不道！

白羊座的妹子就是火气冲天，好在知错就改。立马给老爸打电话，“老爸我错了，给你道个歉，你也赶紧吃点早饭吧。”

“恩，你路上注意安全。”不到十个字，老爸就挂了电话。

自己也大动肝火，看来真是把老爸气到了。到了单位心虚再次给老爸打电话，说“我到了，你们出门买航天纪念币注意安全。”

“恩，知道了。”又没超过十个字。

不死心啊，中午饭前问“航天币买到了吗？”

“买到了，现在排航天钞的队。”

“恩恩，你们吃饭没？”

“还没有，前面还有四五个人，买好了再吃。”隔了一上午，好歹超了十个字，哎。

吃完饭继续打，“买好了吗？吃饭没？”

“买好啦，你妈要吃羊肉汤，还挺要样的。”

“恩，你老婆你就得照顾好，想吃羊肉汤就领着去吃。”

“恩，知道啦。”

“老爸早晨对不起，别生气哈。”

“恩，你午休去吧。”一说这个话题就匆匆收线。

下班回家，一进门就心虚的抱抱老爸，老爸开始开完笑，“少来，你下次再这样结婚了不要来我家。”听到老爸这样说，我就只能开始嘿嘿装大头葱，边道歉边玩笑的说，“我最近肝火旺，周末去看中医调理下，以后火上浇油的事咱也尽量避免。”

弥补了早晨撕裂的伤痕，心口还是挺痛的，害怕自己若干年后想起这个场景，会觉得自己怎么那么混蛋。

我是爷爷带大的，记得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的观念里家人只有三个，爸爸、妈妈、爷爷，其他亲戚走动都很少。爷爷在我四岁的时候回了老家，虽然每年只有过年回去，可我还是想和爷爷睡在一起。后来家里从平房搬到了楼房，爷爷正好有些手续需要来我们这里办理，就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

记不清是为什么和爷爷闹别扭，只记得我给他削好的苹果我放学回来他没吃。

现在想来，明明只住几天，明明走的时候哭着不让他走，为什么爷爷那天就是不吃我给他留的苹果？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冬天的北方寒冷干燥，家里的暖气烧的热烘烘，忙活了一天躺下来酝酿着睡意，迷糊之际却被老爸的咳嗽声惊醒，一次，停了十几秒，又一次。瘫软在床上的身躯真是不太听使唤，可我还是起身去客厅热了杯水给老爸送去。喝了水的老爸明显不咳了，听着主卧均匀的呼吸，自己的回忆却此起彼伏。

也是爷爷来的那年冬天，自己应该是中学吧，爷爷住在客厅，自己好不容易写完作业疲惫的躺下，客厅也是传来阵阵咳嗽声。一次，停了十几秒，又一次。我能听出爷爷强忍着不要咳出声，可还是让我心烦意乱。好不容易能休息却因为此刻的噪音无法入眠，我翻个身忍着，拿被子捂在头上忍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安静，而我也渐渐沉睡。

就是那样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夜晚，在他离开的那一年，在后来我明白我应该起身去给他倒杯水后，再也没有机会。

每每在深夜里，我梦到他还好好的，每年在老家等着我回去看他，带点中学时代只能买的起的牙膏牙刷，带点不到五元的擦手油，带点三块的香皂，醒来却是空欢喜，原来只是梦啊。无声的泪滴，还有好多好多我以前想等高考完就带他做的事情，却成了这辈子就大的奢望。

再回老家，成了在姑姑家住，原来被爷爷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小院变得泥泞破败，那个在村口晒着太阳，在院子里编着竹筐的慈祥老人，我最最亲的人，变成了地头一个小小的土堆和一颗逐渐长大的树苗。

九年了，那段儿时的记忆，成为深入骨髓的思念，无尽的遗憾。

我害怕，害怕日后的自己，在某个温馨的梦境中醒来发现周围空无一物，想起自己曾经控制不住的怒吼，后悔到撕心裂肺。

所以，亲爱的你，如果忍不住怒吼，一定要记得道歉，因为，你以后不一定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