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昀他们对研究所的采访是在周一和周三,两个星期总共不过四次,而这四次见面无论是对沐司深还是叶知秋而言,都只是意味着尴尬和各自心中的妄测。
“还剩几次采访?”早上离研究所上班还有将近一小时的时候,沐司深已经早早地坐在自己专属的办公室里,翻看着手中的实验记录,眉头习惯性地微微皱起,每次在作出重大决定时,他都是以这般沉默的姿态思考着,当然眼前的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如今的他总能利落地在两个选项中选出最有效率的的那个,而不再像青春时期那样会为一个决定苦苦纠结上好几天。
助手路恒疑惑不解地站在他旁边,因为沐司深平常来研究所都是直接去研究室里的,原国清给他安排的这间用来休息的办公室他每天也只是偶尔进来放几份文件,更很少去管除了研究以外的其他杂事,虽然说这次的采访也不算小事,但今天沐司深突然主动问起这个,还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有两次。”路恒以为沐司深是嫌采访会延误研究,所以又补充道:“不过剩下的采访原所长似乎会交由何科长来继续负责。”
何科长也就是何蕴,路恒在说到这个称呼时下意识地瞄了眼沐司深,所幸,沐司深并没多大反应,依然是平时波澜不惊的冷淡表情,似乎那两个字是再寻常不过的词。
路恒是一年前才从北京来到a市的,虽然来研究所的时间不长,但他对沐司深与何蕴之间的关系多少也有耳闻。
因为即使是在严肃的研究所里,私底下喜欢谈论八卦的人也不在少数,像他们现任所长原国清的那个助理李奉鸿,人称勺嘴李,平日里的最经常做的事就是抖几桩所长的小秘密以此炫耀自己对所长了如指掌,不过得亏他是所长老婆娘家的亲戚,所以原国清碍于情面,也只好睁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
自然的,沐司深和何蕴何科长的过往情史就是他偷偷告诉路恒的。
据老李说的,沐副和何科长在德国柏林留学时,受教于同一个导师,两人郎才女貌、兴趣相投,后来顺理成章地就在一起了,工作后两人又是在同一个研究所从事研究,直到三年前沐司深被派回中国,何蕴放弃了原本晋升的机会陪沐司深一同回来a市,两人就在这所研究所负责中德生物研究方面的合作项目。
“按你说的,那这对才子佳人现在又怎么形同陌路了呢?”路恒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李奉鸿见路恒被话题吸引过来,于是颇为得意地吐了口烟圈,然后嘴里含着烟嘴继续讲下去。
其实,沐司深和何蕴回国不久便着手筹备订婚宴了,大家也都等着喝他们的喜酒,可惜的是订婚的前一夜,两人莫名其妙地分手了,明明之前都好好的,突然在那种时候宣布分手,大伙私底下都纷纷猜测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之后两人都默契地对此事只字不提,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而唯一让人感觉到不同的是,一向谨慎认真的何科长在第二天做实验时失神打碎了仪器,还被玻璃碎片割破了手腕。
而在这之后,沐司深与何蕴的事就如同被隐藏在湖底一样,不再有人提起,就像是大家约定好的那样。而原先亲密的恋人也一夜间变得无比的客套生疏,如今也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同事以及上下级关系。
……当然,关于他们沐副和何科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路恒无法猜测或是了解,而对于李奉鸿说的这些,他也只当是饭余闲聊,最多以后会下意识地在沐司深面前少提起何科长,除此之外权当和明星们的八卦绯闻没什么两样。毕竟作为助理,他对沐司深的私事并没有太多了解的必要。
“……”沐司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为自己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而感到苦恼,只因为林昀的助手和她长得相像,他就忍不住在意。明明当初是自己把她推入深渊,换来的却是九年来无止尽的后悔。
前天晚上在面馆意外见到叶知秋时,他甚至误以为是她回来了,他也多么希望坐在那的人就是她,但不是,她们是那么不同。
而即使这样,那句话还是从口中说出来了,丝毫不受他脑袋里理性神经的控制:“不用了,你去跟所长说采访还是我来负责,这次的实验已经快完成了,只剩下数据的分析,两三次采访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额,这……我马上去办。”路恒吃惊地望了办公椅上的沐司深一眼,然后郁闷地转身离去,他总觉得沐副最近有哪里不对劲。
路恒走后,沐司深从钥匙圈里找出一把钥匙,然后小心而熟练地打开办公桌右侧第二格的那个抽屉,空荡荡的抽屉里只有一部诺基亚的老手机放在一本软皮笔记本上面,那部手机虽然看起来用了很久却并没什么磨损,可见手机的主人很用心地保管着它。
沐司深拿出手机,拇指摁了一下开机键,然后就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今天是2006年10月20日,正好是周一。而如果早上天气预报没报错的话,这天的天气是阴转小雨、气温在二十六摄氏度和二十三度两个数字间上下徘徊。
他熟练地点开相片,一张张女孩的照片呈现在眼前,那些全都是他高中时和沐司茜还有父母、陈嘉他们拍的照片,相片中女孩站在人群中央有些拘谨的浅笑是他最熟悉的,还有她偶尔发愣时的模样、她抱着那只雨天捡回来的小猫对它说话时的情形……那些过了将近十多年的往事,如今却都历历在目。
沐司深起身望着窗外阴暗的天空,想着:这时候,小茜应该要换上一件薄外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