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嫁给老公那一天,婆婆就已经守寡5年了。
婆婆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出生在中国最穷的那几年,由于家里没有吃的,婆婆四岁被送给了她的姥姥抚养。她的姥姥是当地有名的接生婆,每次出去接生,都要带着她,有时婆婆,累了不想走了,她的姥姥就会掏出一颗冰糖哄她,吃了糖的婆婆,高兴的继续赶路。现在,每当婆婆吃冰糖的时候,就会给我们讲这个故事,能看出她多么感激她的姥姥抚养之情。
婆婆8岁时,到了读书的年纪,被接回自己家,可是刚上了3天,因为婆婆从小在她的姥姥家长大,学校让她把姓改成她外公的姓,婆婆不同意,一气之下,搬起自己小板凳跑回家,还把小板凳砸碎当柴火烧了,婆婆的学习生涯就这样结束了。
由于从小离开就和兄妹们有点陌生。婆婆要照顾几个月大的小妹,有一天,还是小孩子的婆婆把小妹放在炕上,她就跑去玩了,谁知过了一会小妹摔到地上哇哇大哭,婆婆的三姐跑去大人那里告状,婆婆挨打了。虽然只上了3天学,婆婆很爱看书,经常趁她二姐睡觉了偷拿她的书看。
婆婆18岁,到了出嫁的年龄,当时,婆婆的妈妈一直在生病,为了能照顾到她的妈妈,婆婆想嫁到离家近点的地方。一年后婆婆嫁给了她父亲朋友的儿子,离自己家特别近。
公公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当时在供电所上班,每天在外面工作,家里很少能兼顾到。家里,地里都是婆婆一个操劳着。婆婆五年连着生下了老公他们兄妹3人,一个人边带着孩子,边下地里干活,每天趁着孩子们还在睡觉时,赶忙跑出去摘猪菜,在孩子起床之前赶回来,起床后带着孩子去地里干活,这里的辛酸也只有婆婆自己能体会到,就是这样婆婆对公公从来没有半句怨言。每逢过年,婆婆首先要给公公做一身崭新的衣裳,她认为男人要在别人面前有面子,然后是孩子们的衣服,最后才会想到自己,不过很少会给自己做一身新衣服。现在翻看婆婆当年的照片,那时的她,很瘦很瘦,似乎一阵就能把她吹跑。
婆婆和公公很少吵架,感情一直很好,互相理解,互相扶持。老公上大学的时候,公公查出了肺癌晚期,老公从大学请假回到家中,细心伺候了公公一个月,看到“情况好转”的父亲,老公返回了学校。谁知这就是回光返照,等老公一走,病情越来越严重。公公像换了一个人,对婆婆横加指责,百般刁难,吃的饭嫌太咸,喝的水嫌太烫,坐着嫌累,躺着嫌烦,有时会抓着婆婆使劲的摇,仿佛要把病魔从身上吓跑。婆婆没有一次发火,她知道公公的时间不多了,就任由他耍性子。等到病情再次加重,公公彻底躺在床上动不了时,公公述说着这一生的是是非非,说这一辈子欠婆婆最多,下辈子一定要对婆婆好好。婆婆噙着泪,笑着嗔骂:这辈子祸害我还没祸害够么?公公说,前一段时间“折磨”你,其实是想让你不要对我留念想,让你恨我,让你早点忘了我。婆婆经常会一整晚不睡觉,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公公去世时没有通知老公,婆婆担心影响老公的学业,每次老公打电话,婆婆一直隐瞒着事实,编着一个又一个美丽的谎言,也许婆婆自己都希望这些谎言成真。老公学校放假回家后,才知道了一切,当时老公趴到公公的坟头哭了很久很久。
我和老公刚结婚时,老公带着婆婆,哥哥一家,姐姐一家都来到了我们结婚这个城市,婆婆和我们住在一起。婆婆刚到我们家,各种不习惯,不习惯吃喝,不习惯小区文化,不习惯和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聊天……我们试图让她做个城里老太太,跳跳广场舞,打打扑克……她心里依然惦记着她的那所院子,那所装着她所有的青春,她的爱情的院子。
婆婆一直闷闷不乐。
老公和哥哥,姐姐最终决定,让婆婆回去她的那所院子住,冬天天冻时,再接回城市里。
婆婆高兴的奔向她的那所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