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新来10床周老师的妹妹,真是一朵盛开的奇葩。
周老师身边,无人陪护。她独自倚靠在床头挂水,闭着眼睛,闭着嘴巴,养神。只偶张眼,看看输液包的进度……
看她挂的水,和她的状态,我以为又是一个来疏通的轻微病人。尚不知,她已是鬼门关走了一遭,重症病房危重了五天。
她经过我们,上厕所,脚步歪斜、踉跄直往前冲,像刚学走路的孩子,又像只生病的鸡。这就是她脑梗后遗症。我不提醒“你慢点走啊”,她自己完全感觉不到。
近中午的时候,进来个高大壮实,红彤彤的女人。一袭线质大红长袍,从下巴直裹到脚踝。脖子墩在后颈堆起的帽子里。走路沉重就像建房子打地桩。
肥肥的莜麦包子脸,口红和衣服同款色号。铺出的面颊两边,晃荡着两只耳环吊坠,玻璃球那么大。唯恐一不小心飞出来,砸到啥。
她傲视群雄般飞我们一眼,走近周老师床边椅子坐下,椅子哐当哐当挣扎。她扭舒服坐姿说,姐,你咋样?好些吗?
声音像她的人,粗夯沙哑,被砂纸磨过一样刮耳朵。
周老师头没抬,眼没开,哼唧一声说,你不都看到嘛,还好。
她突然激动起来,提高两个八度音量说,哎呦,好就就好。你都不知道你那天吓死我了。你来时是死的,你知道吗?大小便失禁,到急救室抢救,衣服全部是被剪开的,你知道吗?
她两只胳膊支在床沿上,右手比划剪刀✂️的样子,朝周老师游走着。
周老师不吭声,脸是黑的。张眼看看输液包,又闭上。
红衣妹说,姐,你现在穿的这身衣服是我买的,800块,你知道吗?你是手机转账给我,还是现金给我?
周老师身体往上撺了撺,枕头两边找到手机,小声说,我转给你。
咦,到账了到账了。她孩子般欢喜地叫。
周老师说,你声音小些,别影响别人。
她梗起脖子,有啥吗?就你事多。
周老师看一眼输液包,复又闭眼沉默。
红衣妹说,姐,你那天救护车是我打的电话,我付的现金,180。
周老师又手机转付给她。
我还给你买了个痰盂,超市的好痰盂,12块。毛巾脸盆啥的是我从家里拿的,就算了。她又说。
周老师说,还有吗?你一次说完,行不行啊?
她说,咦,我不是怕你脑子没恢复过来,这不一样一样算给你听么?还有些临时吃的面包、水,就算我的了。
周老师说,我转你50。
她收了,无话,摇着那两玻璃球,东看西看。
周老师说,还有事吗?没事你先走吧。疫情,你那麻将室还开着吧?
她声如洪钟,疫情关我屁事,我麻将室一直开着呀。谁敢让我关!
周老师连连挥手。轰动轰动……踩着老高的鞋跟,走了。
我憋着笑,说,周老师,你这妹整个一没心没肺。
周老师咧嘴苦笑,摇头。
周老师住院一星期,红衣妹又来过二次。每次都蜻蜓点水似的着急。
她再来,是下午一点多。
周老师蜷在床上,听到她进来的声音,无力地抱怨说,你咋才来?饿死我了。
她还是一袭红衣,鞋跟老高的高跟鞋。不过这次红袍子是卫衣款,到小腿,肚子界面贴块大大的膏药手插袋。(她自己左扯右拽,说是拼多多买的,100块,便宜吧?我们谁都没理她。)
她手里拎个三层的小圆饭盒,还有一大方便袋荞麦面、玉米面馒头,墩床头柜上。一边忙着支病床上的小餐桌,一边絮叨:
你还说这话?我为给你送顿饭,忙得屁都没时间放。诺,早上麻将室开门,陪人打两圈麻将,赶紧就去买菜。路上遇到老黄,就你也认识的那个老邻居老黄,拉我说半天话,问问你的情况。然后就回家忙到现在,自己饭还没吃呢。你还怪我晚?
周老师岔开话头说,买这么多馒头?
她说,各样10个,你能吃几天。你血糖高,又不能吃米饭,咋办呢?我又没时间顿顿给你送。一次多送点,你饿了,就自己去微波炉热热吃,方便。
周老师揭开三个饭盒,全是蔬菜,西兰花、豆腐豆芽、芹菜百叶。笑说,你就不能给我弄点肉丝呀?
红衣妹,不能。医生交待不能吃荤,你要听话。你自己吃,我走了。轰动轰动……去了。
得亏周老师有个好姐妹,每周末买了本地知名的猪蹄、鹅翅、卤素几…陪周老师唠嗑半天。
红衣妹再来,是帮周老师办出院,连个方便袋都没带。也不张嘴问我们要,就轰动轰动满病房东张西望的找,一直找到阳台、卫生间,又回来弯腰床底下张望……
周老师瞧着她,极不耐烦,自己开壁柜穿了外套,独自先走了。
(番外:周老师老公,也来过二次。周老师态度,似乎也不乐意见他。
这厮除了胸,极具人妖气质,狐狸气味。伦家跟我们嘚瑟,忙着做直播哩。嘿嘿,混聊斋滴美女老腊肉哥哥,咱就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