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走的时候我很不理解,在我眼里,他的工作做得算得上得心应手,集中办公的时候总是和CC姐互撕,办公室里会多一些言语和笑声。其他人都忙,顾不上理他们,只有我事情不多,看他们消遣。
文哥是星期五离职的,那两天我刚好请假,所以没见到文哥最后一面。星期五晚上8点多文哥才下班,我看到他发了一条朋友圈,配上几张走到公司门口随手拍的照片。文哥是直男,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有女同事叽叽喳喳拿出手机拍上新的菜,文哥都会一脸嫌弃地开玩笑说她们是摆拍、没意思。文哥朋友圈里的公司大楼外景,跟宣传海报里的大相径庭,方方正正的盒子倒在夜幕中,从一块块落地窗里透出的光,陷在在巨大的混沌之中,仿佛风一吹就散。而我们,也就是在这个巨大的方盒子里,融着无尽的期望和真实的生活,不停地旋转着流动着,如同它的血液。
我实习的这段时间,除了CC姐直接指导我之外,文哥教我最多。我觉得是因为他效率高,可以早早地完成工作,才能有时间教我。他教得也很细致,我问一个问题,他会从源头到末尾、从供应商到客户横向纵向地解释给我听。他还会教人生道理,是随口教的那种。我比较希望追求高效,经常会问这个能不能省、那个能不能那样做,文哥似乎不太喜欢我这样,也许一个实习生有太多这样的想法会显得急于求成、急功近利。我很开心他直接告诉我不要想着去省那些步骤,他建议我手动计算一下报表和税金,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重心长,我很感动。他从不自以为是,每次教我的时候自己会反复确认,生怕误导我。
所以我想着,以后我有问题还会去多问问他。
文哥离职之后,星期一,CC姐带我和新同事去到文哥之前负责的项目上。看到文哥留下的东西,总是要闲聊几句的。新同事说文哥走之前给所有人发了邮件,很有仪式感。这时候我才知道文哥走得时候给所有人发了邮件,但是没有发给我。不过这个没关系,毕竟我们认识也不久,毕竟我还是实习生,也可能他觉得我还太稚嫩,不用去知道这些事情。但我还是感慨他做了这么有仪式感的一件事,毕竟他已经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这也不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了,可他还是这么认真地对待生命中的每一场别离。
文哥的那条朋友圈下面,有不少同事的评论,有祝福有鼓励,也有人说到湖北了去找他。我帮文哥报销加班费的时候,他也说如果我去武汉,他一定尽地主之宜。
原来他是回家了。
在文哥的办公室,又一个大档案柜和两张连着的办公桌。新同事很开心,因为别的项目上财务不一定有单独的办公室的。我坐在里面的一张办公位,突然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找了一个答案。
原来他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在一间单独的办公室里会产生多少思想碰撞?他有多少次走进这间办公室的时候感到生活的窘迫?他有多少次工作之暇望着这四面洁白的墙壁思考生活和未来?
人至中年,一线城市并没有给每一个人持续的希望。
没有人一直问他为什么走了,只有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接受了事实,平静地告别一个被这个城市淘汰的人,然后转身为自己能在这个地方多驻足一会儿而继续忙碌。只有我这些还没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压力的人,才会一直想问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