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开朗基罗说:我在大理石中看见被禁锢的天使,只有不停的雕刻,才能将她释放。---你,就是我的米开朗基罗。”
今天的命题作文,要写成长中重要的人。此刻脑海中一段声音响起––“今天让我先把这句话放在这里:如果有一天,我结束了这个咨询,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当我重听咨询录音的时候,你一定会是一个让我想起来会感动,会流泪的人。”
这大概是我在咨询到第30次的时候对治疗师说的一句话。这句话,真的应验了,86次咨询后,就在结束咨询几个月后的某天,回放咨询录音,不经意听到这句,鼻子一酸,热泪满盈。那个夜晚,万籁俱寂,月明星稀。
不可否认,我的治疗师,是我在心理学成长路上重要的一个人。
刚接触心理学的时候,有次参加读书会,带领的老师问:“你的个人成长做的怎样了?” 我一头雾水,心想“个人成长”是个什么鬼?我答:“呃,我一直在努力成长啊,我在提高电脑办公软件的应用技能,还准备好好学习英语。”后来才知道,心理学说的“个人成长”不是指什么技能提升,而是人格上的成长。而人格,我自觉没啥毛病,我是好人一个,从小为他人着想,家庭和睦,孩子省心,我是好员工,积极上进,正直善良,这还有啥可成长的?
真当上了咨询师,不知道和来访者怎么相处,我的实习带教老师说:“你去做个人成长吧。”
这一做,就是两年。
如果说考咨询师二级证书是玩票,实习是我站到了“芝麻开门”的阿里巴巴山洞洞口,让我看到了里面透出的宝藏的光芒,那么个人成长,就是我进入了这个山洞,在一面宝镜面前,第一次看见了真实的自己。
我的治疗师,男,表面看温和内敛脾气好,实际呢,想想还是温和内敛脾气好,我调侃他,他不介意,我攻击他,他不辩解,哈哈是不是压抑了我不知道,反正他就是定定地妥妥地微笑着坐在那里。个人体验让我亲身经历了书上的那些理论和技术是怎样在咨询中体现的,他很好地诠释和示范了教科书上的那些看起来毫无生机的文字,把它们变成我鲜活的体验,我不时欣喜:“原来书上说的就是这个”,"原来这就叫中立",“原来节制就会产生这个效果。”“原来移情就是这个感觉。”“原来依恋就是这样一种滋味。”....
咨询关系绝不仅是歌舞升平,也有擦枪走火剑弩拔张。他为我做出了杰出的榜样,示范了在咨询关系行将破裂的时候,如何去修复,并且经由这种修复,将关系巩固加强并更上一层楼,每每在关键时刻"挽救了红军挽救了党"。这是我过往生活中罕有的体验,由此让我获得了全新的感受,冲突并不可怕,冲突中蕴藏着宝贵的机会。人与人之间就像两片并排着的有待缝合在一起的布片,没有冲突过,两片布只是通过一条线缝在一起,单一而脆弱,冲突来临时,如果每一次的负面情绪能够被表达,被接纳,冲突就有机会被跨越,像在两片布上多缝了一针,经过若干次的不满,表达,倾听,理解,接纳,化解,两片布已经缝合得密密实实,有了这样牢不可破的关系,接下来的治疗就是水到渠成。从那以后,我遇到来访者脱落的情形,也能不那么畏惧,可以更加勇敢和坦诚地邀请他们表达过去不曾表达的感受,推进关系进入新的天地。
更重要的,他让我切身体会到了一个治疗师作为“容器”的威力。当所有的情感,想法,行为被容纳,我所有的边边角角都可以被呈现且不担心有任何评判,那种前所未有的自由让我更勇于去尝试,去野蛮地生长,从而表现出过去不曾被允许的部分,至此才明白什么叫张德芬说的:遇见未知的自己。那样的时候,我的内心总会涌起一股雀跃:Aha,原来我可以是这个样子。同时会生出巨大的感动:被另外一个人完整地看见原来是这样一种幸福。
有次在中秋节给治疗师留言:“米开朗基罗说:我在大理石中看见被禁锢的天使,只有不停的雕刻,才能将她释放。---你,就是我的米开朗基罗。”也可以说,我原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模糊地感觉自己是一块混沌的大土坯,在治疗师搭建的坚固的舞台上跳舞,跳着跳着,心里开始有东西从石头坝里流淌出来,大土坯上的土块纷纷掉落,而我是什么模样,渐渐地显现出来。
感谢我的治疗师,在这段旅程中让我体验到了万花筒一样五彩斑斓的情感,无论是从情绪的广度和深度上,都极大地拉伸和拓宽了我情感的疆域,让我对强烈的情感更耐受,对复杂的情感更觉知,这当中还包括最后的一关:分离。
不亲自体验,不会知道咨询师和来访者的关系可以有多深刻,而再深刻的咨访关系,也要面对分离,这分离,不似其它社会关系如医患如师生,分离之后还可以时常保持联络,咨访的分离,几乎即是永别。这样的结局原来只要想起就心如刀绞,不能想,不敢想,其实背后是背负了过去经历的所有的未完成的分离的创痛。咨询的最后几个月,犹如西天取经的最后一难,面对了,经历了,度过了,圆满了。
我开始慢慢意识到,分离并不仅仅是丧失,每一个在生命中给我留下深刻印记的人,都以另外一种形式活在我的身体里,和我完成了精神上的相守和自由,变成了我自己的一部分。
又到午夜时分,祝这个我成长路上重要的人,这个想起来不时令我感动的人,平安,健康,开心,如意。
2017.1.6 写于雾霾深重的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