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挽歌

百年以后
一座险恶的城重建起来
披挂青苔的鬼火
在空无人烟的窗台啃噬刀锋里的瘾

电线占领天空
电的流脉承载
紫色的花冠
动词的破碎
以及错误而包藏祸心的艳丽搭配

火车站里仍有蒸汽在叫嚣
添煤的铁铲上
密布着池塘里的蛙
和棕色鼠的尾巴
火焰燃烧
史前的故事在火舌上放映着
铁轨打算起飞
并不考虑火车的悲哀

谢谢
和对不起
在城的上空荡漾
鸟筑巢于一些礼貌的瓦砾中
以诗集的书页为食
而因此吃不饱肚子
并患有精神疾病

一间庙宇里猫沉沉地躺着
石灯坐落在莲花的枯枝上
白色佛祖的手暗暗指向天
一只龙的眼望向般若书店

不能呼气
不能吸气
群集的黄鼠狼在桌边游行
魔方被打翻
露出轴承、恨和一颗牙齿

蛛丝在网球场里起波涛
一枚旋转的网球被定格在浪头
落地的宿命被取消
而宿命只有一个
吐丝的虫正为此估价

产房里空空荡荡
灰尘浸润婴儿床将啼哭掩埋
蒲公英在试管里扎根
桃树拱破手术灯
长在旧日身体上的爬山虎吐出蹒跚的新叶
黑色血袋渗出不再有人享受的快感

狼群在塔楼第四十二层的游乐场里逡巡
等待蹦床的崩裂
通向顶层的云霄飞车因寓言的动力再次运转幻象
一个座位里凿刻了情窦初开的吻、护肤霜的香气以及
暗夜里被辨识出的十六岁皮肤的纹路
飞车入云霄
云洒下永别的幸福的雨

曾制造恐惧的办公室中
笔尖站立着爬行
松鼠的尾巴蘸了墨汁,努力将一个句点抹去
一本家书摊开
每一个活字都以不同的速度奔向另一个句子
躲避谋杀和肢解

雨自二十年前的闪电夜下起便未停歇
城墙在哭泣它密谋已久的崩塌
远方灯塔的红色荧光挣脱铁的悬崖
疾速滑行于城外无际的草海
一道光的痕迹由草籽反映在死寂的夜里

图书馆刺骨的尖顶向往秒针的自由
《大众天文学》蒙上伽利略抖落的灰
脱落的书页记载去往每一枚星星的路标
鼠的内阁在侦探小说的架上舔舐每一个漆黑的柏油路
舔舐每一次刹车和每一件风衣下的勇气
厄舍府的透明黑猫被观测
活着与死板结成远古岩石的切片

菜地里散落着刨子与锯
墨斗在圆白菜的叶上直直地弹一道墨线
卷曲,卷曲
盛血的木盆尚未被箍起
茄子们歌唱着自己变黄的肚皮

一张无脸人的相片在照相馆的橱窗里呼喊“救命”的最后一声尾音
莱卡相机的镜头将几缕未来的光线折往高地
快门线蠕动着
回忆起最后一次被按动时的蘑菇云
以及剧烈的光
和光的零碎部件

芭蕾舞鞋凝视着生长在镜子内外的金色花朵的长发
留声机收集魔鬼敲铃的声音
三角铁每一次叮叮作响都释放出一个舞步
观众席第五排第六号座位上
枯骨端正坐着
黑西装
白衬衣
红领结
瓢虫状的钻石袖扣
食指与拇指
被一朵玫瑰花的遗迹钉穿

被传递的最后一张记载游戏规则的纸条静静躺在课桌里
黑板上残存三幅故事板的草图
分别画着
公主断裂的筋骨
猎人利箭刺穿的怪兽眼珠
从此幸福生活下去的证据

橱窗里有从未蒙尘的铁皮盒
小熊形的牛奶饼干凝望着自己的脐带
对遥远东方的遥远渴望
五十年相信
五十年又不信

银色轿车嵌在花园镶了金光的葡萄藤中
蜗牛在车窗上缓缓爬过一根白发的路途
窗里有风景
小朵乌云密布,酸雨淋漓
腐蚀了
电视遥控器,机顶盒遥控器,音响遥控器
空调遥控器,热水器遥控器,车库门遥控器
按键密集在脸上
每一个都失败地遥控
晨间的报纸,牛奶,昨夜的争执

有鱼在玻璃水面上将身体蜷缩
再弹展开
案板上的绞首架立起来
刀在鱼鳞上刻符咒
保佑众生的神灵名单被电池将耗尽的高音喇叭宣读之后
千足虫卷走了每一声叹息

蚁群架起招魂的挽联行进在陶瓷假牙的缝隙
钻入一只湿润的耳朵
助听器里传来帝国瓦解的摩斯电码
蚁群并不躲避放大镜下的极昼
一缕青烟跟着另一缕

一座刺穿了心脏的王子雕像被夜莺叼走剑鞘的宝石
扔在花园背后的监狱屋顶排水管中
分裂症病房布满铁栏杆
处方签上写道:
增加战争史的浓度并加大剂量
病历上写道:
逻辑的完美与香烟在错误的嘴中合力产生的爱情病症

高架桥呕吐出公共汽车的躯壳
下水道里的流水声传上街道
大提琴最后一根弦里收藏的深沉命力被风吹断
小号迫不及待要以无活塞的管腔宣告新的祖先
石匠工坊里传出最后一声锤音

天使走在城里的中央公园
吞吐飓风的云盘静静打坐在城的上空
废墟的骄傲悄悄立于城中所有房间最高的窗台
两种颜色的木头制作成的椅子摆正在中心广场
天使将记载一切历史的存储芯片踩碎在脚下
将岩穴的壁画祭上圣坛
椅子承托起他
遥远的乐音远道飘来
以硬朗的悲伤鸣奏沉默的祭礼

石墓碑上空无一字
每一日温凉的夕阳和炽热的星空
每一只停落的鸟和风的影子
爬过的寂静
以及一百年前的埋葬仪式
都是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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