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你,于是便来了。漫无目的地游荡,是心的短途旅行。从熟悉的地方逃离,去远方感受骤雨初歇古树新芽的清新气息。
阴雨连绵的天气,空气中氤氲着水汽。心境。似断断续续的思念,欲语还休;似絮絮叨叨的叮咛,不胜其烦;似明明灭灭的萤火,捉摸不透。
这种天气是不讨喜的,只适合诗情画意酝酿着伤春悲秋,逐鹿中原一统天下的宏图都要搁浅停滞。这种天气是不干脆的,只适合藕断丝连交织着暗涌潜伏,干净利落斩钉截铁的决绝都要退避三舍。这种天气是不新奇的,只适合无事烦恼掺杂着庸人自扰,见证奇迹改写历史的时刻都要冰封雪藏。
我来到你的城市,见到的都是熟悉风景。虽是初见,却熟稔如老友。因这座城与你息息相关,一草一木,皆值得留恋。张爱玲南下温州,千里寻夫,在船上望见温州城,想胡兰成就在那里,这温州城就像含有珠宝在发光。
而再次踏足这片土地,并不为赴约,只为与陌生风景来一场不期而遇。风景比人可亲可爱,不需察言观色读心解术,不需相互迁就死缠烂打,只需随心随意,与一段段风景相见闲聊,倾心一笑。
静静地,在寻常巷弄、古朴老街消磨半日时光,舒心惬意。借来江南烟雨的三分惆怅陪我看风景,两袖清风闲适安然,一处巷弄风情万千。
来到佛山禅城,南风古灶四字赫然映入眼帘。佛山石湾拥有五千多年的制陶历史,不同于景德镇官窑的显赫,却有着浓厚的乡土气息,生动传神的鲜明个性,缔造出“百物百形,千人千面”的艺术境界。
同是陶土,西安兵马俑造出千军万马,声势浩荡。南风古灶五百年来窑火不断,烧出釉色浑厚多彩,变幻莫测的陶器公仔。
南风古灶布局对称,古灶、高灶分布两侧,灶后有烟囱,中间为云涌亭。地势由低而高,可沿石阶拾级而上。古灶边供着火神,陶像甲胄鲜明,足踏风火轮,神态赫赫,令人肃然起敬。
远古华夏氏族以火为图腾,崇拜火神的氏族有炎帝、祝融等。而陶人感激火德之恩,亦惧火煞之凶,故供奉火神,以此趋吉避凶。
是图腾亦是信仰。陶人信奉火神,渔民信奉妈祖,工匠信奉鲁班,纺者信奉嫘祖,军警信奉关公,商人信奉财神,文人信奉文曲君……
古旧村落,陶墟人家。拾级而上,古灶旁陶器林立,琳琅满目。窑洞上建有屋檐遮风挡雨,灰墙黛瓦木窗,错落有致,误入江南古镇的古朴诗境。屋檐上成排挂着红灯笼,老旧建筑渗出喜庆气息,老时光孕育出新故事。
古灶,长三十多米,犹如一条卧龙,依山而栖,颇为壮观。长长的洞身,由低而高,顺势而上,窑洞旁散乱堆放着尚未烧制的陶盆,烧火用的柴薪。灶后有高大烟囱,如擎天柱,红砖砌成,傲然而立。如威风凛凛的将军红袍着身,沙场点兵。
登至高处有一亭,名唤云涌。风起云涌之际,有浮华光影掠过。于亭上眺望,古灶后明清建筑群矮矮匍匐,染上灰黑色调,水墨般古朴拙然。
绕过古灶,走在青石板上,寻觅古巷风情。处处有特色小店,出售陶制品,花生、马蹄、菱角、茶杯、螃蟹、鸳鸯……栩栩如生,釉色鲜艳。
相思台上,种着两棵石榴树,历经百年沧桑,仍是枝繁叶茂。石榴多籽,有“多子多福”之寓意,故树枝上系满祈愿用的红丝带,写满祝福语。
凡是参天古树、成对之树,皆充当月老红娘,肩负着成全姻缘、保佑平安的重任。还应开一树洞,倾听世人的碎碎念、私语、心愿。众人一吐为快之后,轮到古树满腹心事。
林家厅,深三进,虽不宽敞,楼阁厢房一应俱全,青砖黛瓦岭南特色,质朴浑厚。有票友于厅内唱粤曲,唱念做打,身段优雅。入戏太深,无论有无听众,都能自得其乐。
大缸瀑布,由365个颜色各异的大缸组合而成,飞流而下,瀑声喧哗。大缸釉色鲜明,蔚然壮观。池中供着财神爷,笑容可掬。水能生财,保佑众生盆满钵满。
马槽瀑布却是另一番风情,十来级石阶上嵌着整齐划一的马槽,潺潺流水顺势而下,古树斜倚,芳草萋萋,听叮咚水声,涓涓细流。
街角是古灶榕风,古榕树绿荫参天,盘根错节,虬曲的根形态各异,与古墙相互依存,合二为一。纠缠着历历风尘,岁月沧桑。咏春拳馆里塑着李小龙像,锦旗上题着威震四方,桃李天下。
沿街小店,古老砖房,墙上嵌着瓷制荷叶、鲤鱼,宛在水中游。屋内木架上陈列着陶碗陶壶,一派古朴景象。有盆栽十几盆点缀在旁,绿意盎然,养活一团春意思。古朴小陶皿中养着铜钱草、香菇草,拙朴简约淡雅,小清新遇上恋物癖。
树根上、石座上错落分布着十来尊童子面佛像,身穿红、蓝、黄、灰袍,闭目合掌,神态安详。端坐禅念,清心寡欲。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老屋门上的对联亦十分有趣,从对联可一窥屋主志趣心性。如励志勤勉的“境由心造,事在人为”,横批为“加油”。如圆润处事的“一帆风顺兴骏业,万事如意展鸿图”,横批为“东成西就”。如淡泊名利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陶街陶店摆满陶器,有成堆的石磨、陶瓶、陶缸。盆栽布满其间,像后花园。有一陶匠搬一木桌,雕刻着陶土。白发苍苍,戴着老花眼镜,专心致志在他的陶源绿意里。
巷弄风情,足以令人陶醉其中,流连忘返。古镇,就是个能散步的城池。见到令人惊叹的风景会怦然心动,初见最是心旗荡漾。如见到喜欢的人,喝了青梅酒般微醺,脸红心跳。古镇陶情,让人放缓脚步,享受岁月沉淀的美。
内心的柔软被唤醒,感知一叶一皿的细微动人。《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在此一日体验古镇千年,同是时光旅人,生命过客,庆幸与你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