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废土的獠牙

雷欧那只覆盖着岩石纹路的巨手,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箍在烬的左臂上。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彻底淹没,又被那只手上传来的、不容置疑的蛮力强行拖拽回来。身体像个破麻袋般被拖行在冰冷崎岖的废墟地面上,碎石和断裂的钢筋不断撞击着腿骨,每一次颠簸都让右臂那团闷烧的痛楚猛烈地抽搐一下。


“呃……”烬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和尘土混合的味道,才勉强压抑住喉咙里的惨叫。


“老大,你温柔点!这可是我们刚捡的宝贝疙瘩!”小町的声音在前方跳跃着传来,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轻快。她的身影如同鬼魅,在倾倒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金属框架间闪烁,每一次短促的消失和出现,都精准地避开了最危险的障碍,同时手中寒光一闪,将那些可能挂住烬的尖锐钢筋悄无声息地削断。她的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为雷欧在废墟中强行开辟出一条勉强能通行的“路”。


“闭嘴,小町!盯紧前方!”雷欧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没有丝毫喘息。他另一只岩石化的手臂如同巨盾,轻易地扫开挡路的沉重瓦砾,每一步踏下,脚下的碎石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磐石般的稳定和力量,拖拽着烬这个沉重的负担,在死亡废墟中硬生生碾出一条生路。


后方,凯的声音通过微型通讯器传来,比刚才更加急促,如同绷紧的弓弦:“高度下降!三号、七号‘清道夫’脱离编队,俯冲路径锁定我们!三十秒接触!”


那令人心悸的、如同群蜂振翅般的嗡鸣声骤然放大!不再是天际模糊的背景音,而是尖锐地撕扯着耳膜,带着冰冷的杀意从天而降!


烬被拖拽着,勉强扭头回望。


暮色沉沉的天空背景上,数个碟形黑影正以恐怖的速度俯冲而下!它们通体漆黑,边缘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底部中央,一个幽蓝色的光点正在迅速扩大、变亮!如同死神的独眼,冰冷地锁定了下方废墟中艰难移动的几人!


“安雅!”雷欧暴喝一声,猛地将烬向侧面一甩!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在一堵半塌的混凝土墙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


几乎在同时,安雅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出现在雷欧侧前方。她苍白疲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两支装满浑浊暗紫色液体的针管。她没有看天上俯冲而下的死亡阴影,而是猛地将两支针管狠狠扎进自己裸露的手臂静脉!


滋——!


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强烈能量波动的暗紫色光芒瞬间从安雅身上爆发出来!她的双眼猛地翻白,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皮肤下青筋根根暴起,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暗紫色的光芒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疯狂地在她周身舞动、扩张!


俯冲在最前方的两架“清道夫”无人机,底部的幽蓝光点已经亮到了极致!


嗡——!嗤!!


两道刺目的幽蓝色能量射线,如同审判之矛,瞬间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高温和贯穿力,精准无比地射向雷欧和安雅所在的区域!


千钧一发之际,安雅身上爆发的暗紫色能量触手猛地向上席卷、交织!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刺耳的撞击。那两道足以熔穿钢铁的幽蓝射线,在接触到那层疯狂舞动的暗紫色能量场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射线被那层能量场强行“吸收”了进去!


安雅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口中喷出一股暗红色的血雾!她周身的暗紫色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几乎熄灭!


“安雅姐!”小町的惊呼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


雷欧高大的身影猛地前冲,岩石化的手臂险险接住了倒飞出去的安雅。她瘫软在雷欧怀里,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显然刚才那强行吸收能量射线的举动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反噬。


“目标……能量吸收屏障……过载……”一架清道夫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空中响起,带着程序化的分析意味,“切换……实体弹药……饱和覆盖……”


另外几架盘旋在稍高空的清道夫底部结构迅速翻转,露出蜂窝状的发射口。密集的弹雨即将倾泻而下!


“凯!”雷欧抱着昏迷的安雅,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般咆哮。


砰!砰!砰!砰!


回应他的是四声沉闷到极致的、几乎连成一声的枪响!来自废墟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制高点。


俯冲在最前方、刚刚发射过能量射线的那两架清道夫,机体侧面几乎在同一时间炸开!不是爆炸,而是某种高速旋转的特殊弹头精准地钻入了它们脆弱的动力节点!一架瞬间失去平衡,打着旋儿冒着黑烟撞向旁边的断壁,爆成一团火球!另一架则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冒着电火花,歪歪扭扭地坠落下去。


“目标狙击手位置……锁定……”高空盘旋的清道夫电子音冰冷地响起,几道幽蓝的光束瞬间扫向凯之前所在的方位!那里只剩下几块被高温熔化的岩石,发出滋滋的声响和玻璃般的脆响。


凯早已消失无踪。


“干得漂亮,鹰眼!”小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她的身影出现在雷欧身边,一把抓住烬完好的左臂,“没时间磨蹭了!老大,走!”


雷欧没有任何犹豫,抱着昏迷的安雅,再次迈开沉重的步伐,向着废墟深处那片更加浓重、更加不祥的黑暗冲去。小町则拽着几乎无法自主行动的烬,紧紧跟随。烬被拖得踉踉跄跄,每一次脚掌踩在冰冷尖锐的废墟上,都痛得他浑身抽搐。他右臂的灼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搅动,安雅之前注入的那点微弱暖流早已被消耗殆尽,一股更猛烈的、源自血液深处的灼热和空虚感正在疯狂上涌!


“呃啊……”烬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视线开始模糊、摇晃。他感觉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滚烫的熔岩!那股力量……那股在实验室里撕碎一切的力量,正在失控的边缘疯狂咆哮!它渴望燃料!渴望破坏!渴望将他整个人彻底焚毁!


“菜鸟!清醒点!”小町敏锐地察觉到了烬的异常,她猛地收紧手指,指甲几乎要抠进烬手臂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别在这里发疯!你想把我们都炸上天吗?!”


刺痛让烬的意识短暂地清晰了一瞬。他看到了小町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带着狡黠和戏谑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也看到了前方雷欧宽阔如山的背影,以及他臂弯中那个昏迷的、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的苍白女人。


不行……不能……在这里……


烬死死咬住牙关,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试图压制体内那头咆哮的熔岩怪兽。皮肤下的血管根根贲张,如同烧红的烙铁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可见,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更猛烈的灼热感!


“前面!边界!”雷欧的低吼如同惊雷,穿透了烬混乱的意识。


烬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


前方的景象,让他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不再是纯粹的废墟。一道无形的界限仿佛横亘在眼前。界限之外,是他们刚刚挣扎逃出的、由混凝土、钢铁和尘埃构成的死亡世界。而界限之内……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带着诡异幽绿色荧光的浓雾。地面不再是碎石和瓦砾,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起伏的暗紫色苔藓,表面还闪烁着点点磷光。扭曲的、仿佛被无形巨手揉捏过的巨大植物根茎从苔藓下钻出,虬结盘绕,直插被浓雾遮蔽的天空。那些根茎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绿色,表面布满恶心的瘤状凸起,有些地方还在缓慢地渗出粘稠的、散发着甜腻腐烂气味的汁液。


更远处,浓雾深处,隐约传来低沉、怪异的嘶鸣和某种沉重物体拖行的摩擦声,无法分辨来源方向,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恶意。


这就是……污染区?!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强烈腐烂甜腥和某种刺鼻化学药剂味道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浪潮,狠狠拍打在烬的脸上,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呕吐出来。这气味本身,就仿佛带着某种侵蚀心智的力量。


“跟紧!一步也别落下!”雷欧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抱着安雅,没有丝毫停顿,一步踏入了那片散发着不祥荧光的、蠕动着的暗紫色苔藓之中!他的岩石化脚掌踏下,那苔藓如同受惊的活物般猛地收缩了一下,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小町拽着烬,紧随其后,冲入了浓雾。


就在他们踏入污染区边界的瞬间,烬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的油膜。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和死寂瞬间包裹了他,比研究所的金属牢笼更加令人窒息!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那股浓烈的腐败甜腥味,直冲脑髓。


更可怕的是,他体内那团因为强行压制而濒临爆炸的灼热熔岩,在接触到这污染区诡异气息的刹那,仿佛被泼上了一桶滚油!


轰!


烬的视野瞬间被猩红彻底吞没!一股狂暴到无法想象的力量,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远古凶兽,从他右臂那焦黑的伤口深处,从他每一根濒临断裂的血管里,狂猛地炸裂开来!


“呃啊啊啊啊——!!!”


比实验室里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咆哮撕裂了污染区粘稠的死寂!烬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右臂上原本黯淡下去的焦黑裂痕,瞬间被刺目的猩红光芒重新点亮!那光芒不再是焰状,而是如同实质的、粘稠的、燃烧着的血浆!它疯狂地蔓延、膨胀,瞬间覆盖了他的整条右臂,并向着肩膀和胸膛凶猛地吞噬!


剧痛!焚尽灵魂的剧痛!仿佛整个人被从内到外投入了熔炉!烬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这猩红的光芒中被寸寸撕裂、焚烧!


“该死!压不住了!”小町尖叫一声,她试图抓住烬,但那猩红光芒带着恐怖的高温和毁灭性的能量波动,让她本能地松开了手!她手腕上传来一阵灼痛,皮肤瞬间起了一片水泡!


雷欧猛地转身,岩石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看到烬如同一个失控的人形火炬,猩红的光芒疯狂闪烁、膨胀,所过之处,脚下蠕动的暗紫色苔藓发出凄厉的“滋滋”声,瞬间碳化、燃烧!周围的浓雾被这股狂暴的能量搅动,形成一个猩红色的漩涡!


“烬!”雷欧怒吼,试图靠近。


但已经晚了。


那狂暴的猩红光芒,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猛地脱离了烬的身体,化作一道扭曲的、充满毁灭气息的血色冲击波,无差别地向着四周——包括离他最近的雷欧、小町和昏迷的安雅——狠狠轰击而去!


污染区死寂的浓雾,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病原体”自身的毁灭之光,彻底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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